电报里刚刚从远方传来这场比赛的结果。
偶尔议论间,也会出现类似“切尔西”和“曼联”的名字,但足球这种最近五十年才新式流行起来的玩意。
工人阶级运动的属性太强,总的来说,不是很受到行政长官们的热衷。
一切都是那么的“文明”,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除了房子更大了些,天气更热了些。
仰光的生活和在伦敦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同,这里已经被大英帝国改造成了一颗远东的明珠,一片美好而祥和的王道热土。
甚至有些本地的居民也从骨子里开始崇拜着白人文化。
蔻蔻记得。
《缅甸岁月》的里,主角从印度而来的医生朋友,便狂热着崇拜着大英帝国的一切,深以自己原本的肤色和民族为耻。
大家对千里之外的板球比赛心心念念,电报发了一封又一封。
却没有人愿意关心近在身边的泥泞里,成百成百的人们正在死去。
正是那样的经历。
让奥威尔对他所生活的社会产生了怀疑。
人生中第一次的萌发出了“我将去往何方”的思考,最终选择离开了英国的殖民系统。
历史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百年前和百年后所发生的事情并不能两相比较,把一群上课的孩子和殖民地的高官归为一起也是不公平的。
只是表现的样子有些相似罢了。
一百年过去了。
白色的皮肤和护照上不列巅的国籍已经不再意味着特权,但金钱和财富仍然是。
蔻蔻有些惊讶于自己脑海里泛过的这么多念头。
如果她爸爸仍然还是警界的高官,也许她永远都会是那个混日子的女孩,不会想起这么多的事情。
只有伤痕发生到了自己的身上,人才会真正的知道痛的感觉。
蔻蔻大概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姑娘。
也许读过的书,课上学到的知识。
她从来都记得,她只是不在意。
直到有一天,生活化做了一束光照在心底,回忆浮出湖面。
她才第一次洞悉了那些复杂且深奥的道理。
“我将去往何方呢?”
蔻蔻向百年前的作家一样,看着四周的熙熙攘攘的同学们,在心中问着自己。
如今局势不好。
德威的考虑撤出的决定虽然来的有些突兀,却也在情理之内,意料之中。
对他们这一级的学生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而对于那些低年级的学生来说。
有些家里人会让他们转去曼谷的德威校区上学,而有些脸上也浮现出迷茫的神色。
人总是在生活面临变化的时候,才会意识到思考的重要性。
好在蔻蔻并不迷茫。
她望向储物柜子里的录取信。
几封厚厚的信封,因为今年的情况特殊,校招会的结果出的很快。
她受过伤,有过痛。
但蔻蔻不是笼子里的鸽子。
笼子里的鸽子每一次飞出,都会原路返回,最后盘旋沉湎在过去的痛苦之中,无法离开。
她是一只小凤凰。
凤凰,就算是皱巴巴的凤凰,她也会在痛苦和烈焰中,蜕变出新羽,将雨雾蒸发,获得更加美丽的新生。
蔻蔻手指划过腕间带着那一小串手链。
她将录取信抱在怀里。
看了一眼储物柜子里的那本《缅甸岁月》。
转身关上门离开。
……
仰光国际机场。
星巴克咖啡店。
酒井胜子望着街对面,咖啡店门口著名的双尾美人鱼的咖啡店招牌。
星巴克的招牌源于一幅16世纪挪威的手工阴刻木版画,它的绿底白画的风格便是源于老式单色版画的印刷风格。
对此胜子很是熟悉。
早在大正时期,日本的高等绿茶、砥部焼陶瓷或者一些昂贵而精致的手工糕点。
便全部都是用木版画来做商品海报和包装的,并远销海外。
曾有位学者对她说,版画的价值在于交换而不在于收藏。
胜子不好说这个观点正确与否。
但木版画由东夏传到日本,又直接影响了欧洲近代的艺术风格发生重大的变化。
在文化传播领域。
版画无疑便是影响力最大的绘画形式,没有之一。
传说中美人鱼会在海风之中,用歌声和妖冶的姿态吸引着意志不坚定的水手上钩。
从商标造型的角度来说。
星巴克风行世界的版画logo商标其实蛮诱惑的。
1971年它在美国西雅图创立的时候,人鱼的尾巴向两侧高高的打开。
赤身**。
胸部和肚脐全部都是裸露的,充满了“**”的暗示。
后来它几经改版,先是将胸部用头发遮住,又将肚脐用圆形的“tarbuck·coffee”的边框遮盖,再到如今又加入了“多元化”、“全球化”的相关设计元素。
这也和版画的发展历史很像。
版画的高效艺术传播能力,意味着它往往是和社会的风气、审美习惯结合的最紧密的艺术流派。
每到一地,便会快速的和本土的艺术元素融合,发生新的变化,被不同的人赋予不同的元素。
浮世绘早期也不乏一些**相关的主题,甚至可以归结于一种花街柳巷的艺术形式,再到逐渐升华到用精致的美人、风景、花鸟、海浪来衬托人的生死轮回和尘世的虚无缥缈无常。
所谓“浮世”者也。
无论星巴克的商标怎么变,双手将鱼尾向后挽在两边的美人鱼的主体还是被保留了下来,虽说现在版本的造型看上去像是拿着两片圆月弯刀,准备浮上来找人开片,多过美人鱼魅惑和旖旎的分开大腿。
但依然能看出最早期版画里那种妩媚“诱惑”的影子。
和雷阿诺同样画过红磨坊舞会景象的后印象派大师图卢兹·劳特累克死于酗酒。
巴尔扎克死于过量饮用咖啡所带来的高血压问题。
医生已经明确告知了他,这种喝法会导致血压升高,并对心脏造成损害,巴尔扎克却不管不顾,继续大杯痛饮下足以填满整座塞纳河的棕色饮料。
酒精与咖啡因。
现代社会里最难摆脱的两样成瘾物,却是很多艺术家一生都无法离开的伴侣。
危险却又让人割舍不下。
恰似古代远洋商船的水手,在迷朦的波涛与海雾之间,所隐约听到的缥缈歌声。
酒井胜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站在街对面,盯着咖啡店的招牌,脑海里思维竟然发散的这么远。
大概是如今局势连德威这样的私立教育集团都要考虑撤出仰光了,机场边的星巴克,依旧是一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景象。
让酒井小姐稍微有点出神吧。
也可能向她发出邀请的人,实在是太让她感到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