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最初住院的几天,是陈医生在照顾裴安宁。
他想当然得认为陈舒挽肯定说过了。
谁知道陈舒挽嘴这么严。
江流本人也习惯了裴安宁夸张的情报能力。
以前的事他也不说,但裴安宁总是有办法知道。
“我现在不在江家了,你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裴安宁的眼神有点幽怨。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裴安宁仍然过不去心底里那道坎?
因为复杂的过去,她根本无力解释。
可当江流想起一切后,还需要用言语解释吗?
“所以,你以为我其实知晓一切?”裴安宁抬头发出疑问。
“对啊。”
“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误会总是会在生活中出现。
如果江流这次不来,那这误会可能要延续一辈子了。
最终落得了个天各一方的局面。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江流走下床闭上眼睛,沿着记忆的纹路在房间里晃荡:“我只是有点想念这个地方。”
这种感觉很奇妙。
人回到记忆中的地方,会有股久别重逢的感受。
更别说当你的记忆死去又活过来,你再次寻找记忆中的角落,那这股感受就只能用奇妙来解释。
“你坐这里化妆...穿的出阁宴礼服冲我抛媚眼。”江流手放在下巴上,颇有股大侦探破案的意思。
裴安宁斜着眼不去看他。
触景生情也好、久别重逢也好。
总之她心底压抑的火山开始沸腾。
正因为长期处于名利场,才更让裴安宁有深刻的感触。
他们的情感并非玄而又玄的灵魂碰撞。
是一个人出现实打实的改变了她的人生。
“我这个人一向尊重别人的选择,我来其实是来回答承诺。”江流没有要求裴安宁做出决定,反而提到了他的真实意图。
“回答承诺?”裴安宁抬起头有些疑惑。
“出阁宴的前一天晚上我梦见了你妈妈。”江流轻轻的开口说着。
梦境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模糊。
江流只记得那个梦境里有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一辈子没出过几次村子里的女人,穿着老旧的花袄子。
卑躬屈膝的一遍又一遍祈求着江流。
她不像寻常母亲祈求女儿的心上人说:你对我女儿要好一点之类的话。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安宁命苦,求求你以后稍稍包容她一些。
你看。
真正的苦命人连许愿都不敢狮子大开口。
江流当初答应她了。
答应了就得办。
所以在裴安宁选择离开后,江流独自一个人回到了这里。
买了些烧纸和元宝,还烧了个大别墅。
北方的天干冷干冷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子。
割的人肉疼。
江流一屁股坐在雪堆里,安静的诉说着离开小山村后的往事。
“他说,阿姨,我超额完成任务,她可以自由的选择人生,所以我过来告诉你一声,。”
江流也不知道人家听没听到。
总之在烧纸的时候,火焰燃起了他的袖子。
这件事在北方其实有点说法。
江流不是北方人,不知道火燃袖子是已故之人的思念和挽留。
他在雪堆里滚了半天才扑灭,脸上熏出了漆黑的印子。
“我明天就走了,你在家待着吧。”江流靠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
裴安宁脱下鞋子上床靠在他怀里:
“我身份证号是...”
“报身份证号干什么?”
“买票。”裴安宁不语,只是一味的往人怀里钻。
“别啊,你不是能耐吗?一辈子别回去啊。”江流歪头瞥了她一眼。
“错了。”裴安宁躺在男人的臂弯上,小声呢喃着。
“你...”
一句错了把江流后面的话都给憋回去了,事实上很多人都掌握着江流的使用手册。
就连江老二都知道,江流这人对待女人心软的很。
只需要两个字“错了”,就能解决和江流之间的大部分问题。
但掌握使用手册的人不包括蓝眼睛女士。
江流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反而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这一天把他折腾的有点累了。
“你先别睡。”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我。”
裴安宁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被窝里传来了摩擦声,只见不停的有衣服被丢到被子外面。
高领毛衣、保暖绒裤、蕾丝内...
邪恶大手试图摸过去感受一下。
但却被裴安宁给拦住了。
她凑在江流耳边轻轻说着:“先等一下,等我爸睡着。”
“再等我就要睡着了!”江流有点红温了。
“那你先睡,恢复点体力。”
“我一觉睡醒天都亮了。”
“放心,我会用我的方式叫醒你。”
裴安宁拉过江流的手,放在了某个松松软软的地方。
驯服男人就得来点真东西,裴安宁会的很。
好说歹说,算是把江流给安抚住了。
“唱个歌哄哄我。”江流闭上沉重的眼睛,再次开启小山村的保留项目。
窗外是大雪纷飞,窗内有人在轻轻唱歌。
剧烈的狂风顺着外屋的窗缝往里钻,发出呜咽作响的声音,微弱的炉火散发着沉重的煤灰味。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遮窗棂...”
裴安宁从未有一刻是如此的心安。
她一年前在小山村里也曾体会过这种感受。
旁人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但给她心安的不是小山村。
是躺在身边的男人。
所以从此刻起,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其他,债务、前程、豪门...
只有一颗心交给心上人。
在二十几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这个无窗的小房间里。
窝着眼泪的山村女人抱着手里的孩子,轻轻的唱着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轻,树叶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面朝黄土的女人不知道怀中的女儿,未来到底该何去何从。
她的脑袋里只有明天水井能否出水、赶集的时候是否要买斤苹果。
其他的事。
她在这个家里说的不算。
她唯一做主的一件事就是拒绝了“春凤、招娣”这些名字。
给女儿取名叫安宁。
这是她从黑白电视里看来的。
苦命人从来不求大富大贵,安宁已经是最大的愿望。
这个名字取得好吗?
安宁这一生又真的安宁吗?
谁知道呢。
总之窗外仍然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