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致命游戏(2 / 2)

然而,董季平没有跪下,而是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进写字台对面的椅子上,他终于挥起衣袖,擦拭额头的冷汗,同时继续喋喋不休

“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洪总,我甘愿接受任何处罚,让我去赌枪也行,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提供被我出卖的所有活体的详细名单.……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洪总明鉴,望您看在我忠心耿耿的份上……算了吧,我不敢乞求您的饶恕…….\"

眼前这个钢铁般坚硬的男人似乎快流泪了, 但洪德全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董季平的表演,这个男人并不想轻易认输,他只是通过这样的表演,表达他要继续与自己把mmA 比赛进行到底的意愿。

洪德全突如其来地体会到某种厌倦。他安静地等待董季平陷入最终的沉默,然后缓缓开口:“董经理,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而已,非常感谢你对我说出真相。好吧, 你回去吧,继续履行你的职责--别忘了,你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全方位训练我们的枪花小姐。”

洪德全挥手,作送客之姿。 董季平站起,莫名地挥手行了一个军礼。 洪德全哑然失笑。

胡英子看到董季平踉跄而出,顿生此人病入膏肓之感。她没有起身迎向董季平,而是用目光忧虑地追随着他的脚步。董季平感受到胡英子的关切,他虚弱地冲她挥手,拖着两条疲惫的腿从她跟前走过,很快消失在电梯间里。

扩音器里响起洪德全懒洋洋的声音:“有请胡英子。”

胡英子注意到这是洪德全第一次称呼她的大名,而且没有任何后缀。这意味着他们将进行一次平等的对话?或者洪德全将对她公然抗命作出“判决”?比赛即将开始,在进入射击位置之前, 她需要冷静三秒钟。

胡英子缓慢而均匀地深呼吸三次,挺直腰板,稳稳起身,走向那扇紧闭的橡木大门。

她轻轻敲门,屋子里的洪德全拖出一个长尾音:“请进--”

胡英子推门而人,木门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沉重。

洪德全伏案奋笔疾书,似乎正在批阅一份重要的文件。他没有招呼胡英子坐下,一袭白色长裙的胡英子只能僵立在巨大的办公室中央,如同旷野中一株孤立无援的芦苇。

“把门关上。”洪德全不拾头地说道。

胡英子转身将两扇橡木门合拢,回到屋子中央,垂手而立。

屋子里安静到几乎可以清晰地听见洪德全手中的钢笔在纸张上摩擦的细微“沙沙”声。

这样的静默至少持续了三分钟,直到洪德全猛然将钢笔掷向写字台,那突如其来的碰撞声让胡英子心中不禁暗暗一惊。

与董季平略显冗长的对话让洪德全心生厌恶,他万万没有想到董季平竟然低声下气地乞求自己原谅,他原本打算与董季平正面交锋,没想到对方却把拳头缩了回去--缩回拳头当然不是认输,而是蓄积力量,伺机发动致命的反击。

洪德全决定对胡英子单刀直人。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的原因。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我的游戏,这让我很没面子。” 洪德全嘶嘶地吸着冷气,试图与胡英子眼神交锋。

可惜的是,胡英子默默地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仿佛完全不在意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洪德全原以为胡英子至少会说三个字“对不起”。然而,从进门到现在,枪花小姐居然一个字都没说。空旷的“舰桥”里没有一丝风, 这株孤零零的芦苇几乎没有丝毫的晃动。

“我可以安排你去车间敲键盘,也可以把你转手给别的老板,让你去赌枪,一直赌下去,一直赌到死!”洪德全凛然宣称。他霍然而起,双手撑住写字台,试图再次寻找女孩儿的眼睛。

胡英子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固执地沉默着, 如那些被割去舌头的女仆。

洪德全深吸一口气,换上一种充满讥讽的腔调:“哦,对不起,胡英子,你不是我的员工, 你是我花费了很大的心思请来的贵宾…”他突然停住,出其不意地一声大喝,“你给我拾起头来!”

胡英子立即抬头,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地望向看似怒火中烧的男人,如同按照指令作出反应的机器娃娃。

洪德全摇头,不知是对自己再次一拳击空感到遗憾,还是对女孩儿的“愚笨”感到不可救药。

“好吧,我直接问你。胡英子,你为什么不向我开枪?回答我的问题。”洪德全绕过写字台, 走到距离胡英子一米的位置,站定身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不敢。”胡英子嗫嚅着说出这三个字, 试图再次低下脑袋,避开男人的眼锋。

“看着我!”洪德全毫无征兆地迈前一步, 倏然伸出右手,托住胡英子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为什么?”洪德全不肯就此放过,“凭你的枪法,以及你在比赛中表现出来的自信和冷静, 开枪击碎那个杯子,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

“如果那只是一个杯子,当然没问题。”胡英子不敢让自己的下巴脱离洪德全的掌握,僵硬地回答道。

“说下去!”洪德全主动缩回自己的右手, 后退半步,依然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杯子,那是一个顶在您头上的杯子。”胡英子明显地咽下一口唾沫,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能勉强解释自己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你担心误伤到我?”

“朝一个人的头顶上开枪,一个活人,我害怕。”胡英子的身体恰到好处地颤抖了。

“那么,在赌命的赛场上,如我所见,面对你的对手,同样是活生生的人,你并没有犹豫。” 洪德全开始在屋子里缓缓踱步。

“我不对您开枪,是因为害怕;在赛场上, 我开枪,也是因为害怕。”胡英子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她思考了整整三十秒,才毫无自信地回答道。

洪德全又一次微微感到吃惊,这个看起来头脑简单、几乎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姑娘,总是会不经意地说出些意味深长的哲理。

“那么,换作别人,比如你的董教官,把一个酒杯顶在头上,让你开枪射碎那只酒杯,你会不会开枪?”洪德全又绕回到胡英子的身前。

“不会。”胡英子斩钉截铁地说。

“在你看来,我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或者说,我并不比其他任何人更为重要。”洪德全突兀地将右手压到女孩儿的右肩上。

胡英子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洪德全以这种极为别扭的姿态压住自己的肩膀,她立即回答道:“怎么会呢?您当然最重要,您是最大的老板嘛。”

洪德全在收回自己的右手时,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轻笑。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洪德全暗自低语, 踱回到写字台后面,缓缓坐进皮转椅,朝着胡英子拾起一只手,指了指写字台对面的椅子,温和地说道,“坐下吧。”

胡英子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将裙摆压在膝盖上。

“知道我最重要,这很好。”洪德全的脸上浮现出长辈般的微笑,“现在,我这个最大的老板请你帮一个小忙。”

如果换作杜义山或者董季平,一定会说: “请洪总吩咐。”

可惜胡英子不是杜义山,也不是董季平。她只会沉默,甚至不会流露出丝毫的好奇。

“是这样的,有一个天才小男孩儿,记忆力惊人,但是他的父母犯了很大的错误,试图利用小男孩儿的记忆力在赌场上作弊。阴谋败露,小男孩儿和他的父母都被赌场扣押起来。这些情况,孩子当然是不知道的。我想呢,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我跟赌场老板说好,让孩子的父母给我打工,挣钱偿还他们欠下的赌债,而孩子呢, 我让人把他接到贵宾区。对,就住在你的隔壁。 问题是,十一岁的孩子是需要陪伴的,你也知道,我们那些服务员呢,都不会说中国话。现在,这个孩子非常烦躁,所以我想请你陪伴他·…”洪德全对自己随口就能编出一个比杜义山的剧本更加精彩的故事感到非常满意,他停下来,观察胡英子的反应。

胡英子静坐不动,两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洪德全的脸。

洪德全只得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这个男孩儿会搬去跟你一起住。你可以跟他说说话, 向问他有什么需求……”

“我不喜欢小孩儿,从来就不。”胡英子突然说道。

洪德全一愣,接着换上一副说教的腔调: “你应该喜欢小孩儿,你就把他当成一只小猫不好吗?小孩儿是我们的未来,也是我们的希望。”

胡英子撅起嘴唇,随即顶撞道:“他并不是一只猫,他是一个讨厌的小屁孩儿。”

“你怎么知道他很讨厌呢?也许他很讨人喜欢呢!让你跟一个小孩儿做伴,不会比让你开枪打碎我头顶的酒杯更困难吧?”洪德全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耐心,换作别人,他需要的不是说服,而是下令。

“这是两码事。”胡英子任由自己的不快表现在脸上。

“那么,我们换一种说法,不是让你陪伴这个小男孩儿,而是让你保护他,确保他不走丢, 没有任何人能够绑架他、伤害他。这样说,你能理解吗?”洪德全继续保持着耐心。

“我不能理解--算了,您是老板,您要让我怎么做,我就去做好啦!”胡英子嘟哝道,第一次在洪德全面前表现得像个任性的女孩儿。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洪德全在内心深处对自己感到有些失望-最终,他还是只能对胡英子“下令”。

胡英子竟然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这是套在我脖子上的双重枷锁,”她在心底对自己说,“这个孩子若有丝毫闪失,我将罪无可赦;这个孩子记忆力惊人,我的一举一动都将被他记在心里,洪德全只要用孩子的父母作诱饵,孩子就会和盘托出。”

“我很凶的,”胡英子抬起头来,“小时候经常跟别的孩子打架,跟男孩子也打。您知道的, 我就是因为打了领队,才被开除的。”

洪德全笑得更加慈祥:“没关系,我想你不会把那个小男孩儿打坏的。弟弟不听话,姐姐打一下,也是可以的。胡英子,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去学习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姐姐。”

洪德全竖起右掌,不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通知你,从现在开始, 董教官将对你进行全方位的训练,包括但不限于射击之外的体能、格斗等。除了学习做一个好姐姐,我还希望你能够成为一名骁勇的战士。我向你保证,有一些大事很快就要发生,我希望看到你建功立业,用你的业绩赢得属于你的……\"

洪德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三秒后,他低沉地说出两个字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