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想活出怎样的人生(2 / 2)

小火柴说,夜先生,我不是天使。

丁文森说,从那时候,我就把我微信名改成了夜先生。白天你说认我当爸爸,我不能马上答应你,我做过的那件事儿,也是我的顾虑,万一,哪天我进去了,或者我去自首了,到那时候,你又是孤儿了……

小火柴说,我不让你去自首。我不让。夜先生。你不能让小火柴再变成孤儿。你要敢去自首,我就死给你看。你要是去自首,我就还去你们厂里偷,也被废钢铁砸死…

文森用手堵住了小火柴的嘴,说,我说出来,心里也好受很多。我们都烂在心里吧

小火柴说,嗯。

井梅看手机微信,发现瑶琴把她拉进一个群里,里面有刘彩霞,还有陈连燕,还有一些井梅不认识的人。井梅献了一朵小花后, 再没说话。

半个月后,老陈的儿子儿媳妇回来探亲。 赵文华复查拍片,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可以回家养着,三个月后,再来复查。丁文森也还有一天年假了,然后是夜班。井梅在晚上来这边,看到丁文森整个人瘦了一圈。井梅说, 让你受累了。丁文森说,没什么,也算我给你还债了。井梅说,哦,丁文森,你这么想的啊! 丁文森说,那你让我怎么想?你是我前妻,你让我怎么想?井梅说,我会补偿你的,但不是你说的那种。丁文森说,我还不稀罕呢。井梅说,德性吧,这半个多月憋够呛吧。丁文森说,你管不着。井梅说,今晚你回去睡觉吧。 明天晚上夜班。我再转给你一千块钱、你吃点儿好的。丁文森说,算了。井梅说,过几天儿子就要出来了,你怎么打算?丁文森说,还能怎么打算?我想过了,在我同学的汽车修配厂让他学修车吧,以后也有门手艺,可以吃饭。井梅说,行。丁文森无精打采地说,我再坚守一晚上,圆满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井梅说,我能干什么。丁文森说,我管不着。丁文森坐着不走,他晚上喝了点酒,喷着酒气。 井梅出去打水,在走廊里看到瑶琴在病房里收拾东西。井梅问,咋?那人……瑶琴说,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走了。我最后收拾一下东西。井梅问,咋,还伺候出感情啦!瑶琴说,去你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小猫小狗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有感情啊,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对了,你看群里了吗?刘彩霞家的民宿举办火把节,还放姻花呢。她让我们过去,陈连燕也去。我们化验室的人.好久没在一起了。你也去吧。井梅说,丁文森明天年假就到了,要上班。瑶琴说,不是夜班吗?让他找人替一个,再说,我们这样聚会的机会也不多。井梅说,丁文森什么都和你说啊!瑶琴白了井梅一眼, 说,咋的,和我说不行吗?去吧,我去和丁文森说,让他明天再帮你看一晚上。你那边可以安排吗?井梅说,那边这几天都可以。瑶琴说,你去吧。这也是难得的机会。井梅说,我还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丁文森。瑶琴说,你那么多年都和他骨碌,你这点儿事情,对于他不算麻烦。井梅说,你不能这么说。瑶琴说,我去给你说。井梅拉了一下瑶琴,可瑶琴抱着个大包裹,挣脱了她,把包裹扔到走廊里的垃圾箱旁,转身回来,到了井梅她爸的病房,和丁文森说了。丁文森说,支持,全力支持妇女运动! 井梅,你就去吧。以后有事儿你吱声,我不能上刀山,下火海还是可以的。虽然你已经是我前妻了。井梅说,那你的班怎么办?丁文森说, 我让邻班替我一个,我再还他。井梅和瑶琴异口同声说,谢谢。瑶琴说,那今晚上,井梅我就带走了,这么多天,都没洗澡了,我们去洗澡, 好好美美,明天去玩儿,去疯…丁文森又来了一句,我管不着她,你随便带走。井梅说,这话听着,我像垃圾似的。丁文森说,我咋会那么说呢,那我不也是垃圾啦!井梅说,哼,看你也不敢。丁文森说,你们不是晚上活动吗?瑶琴说,我们就不能收拾打扮一下吗?丁文森说,我还有点儿事儿,晚上你们出发的时候。 我就回来。井梅说,很急的事儿吗?要是你忙, 我就不去了。丁文森说,我晚上五点多回来。

井梅想问什么事儿,但没问,说,你去吧。又对瑶琴说,你先去收拾打扮吧,到医院来会合。

丁文森出了医院,给小火柴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前一天晚上,丁文森留小火柴在医院里待着。可小火柴说闻不惯医院里的那些味儿,还是回他的窝里,舒服。丁文森没勉强。 丁文森说我不去上班,你就在你的窝里待着或者到河岸边去玩儿。我给你转五百块钱。小火柴进了电梯,用手挡着电梯,从里面朝着丁文森挥了挥手,说,再见了,夜先生。丁文森说,回去洗个澡,剪剪头发。小火柴说,好。我明天再来陪你。丁文森说,来吧。我也好看着你。小火柴哼了一声,想对丁文森说什么,却没说。他收回手,电梯门关上了。丁文森站在那里发呆了一会儿,转身去走廊玻璃被砸出来的窟窿那儿,点了支烟。外面已经黑洞洞的了。可透过黑洞看到外面下雪了,精灵般的雪花顽皮地从外面飘进来,落在窗台上,融化了,成为水滴。他想打电话把小火柴叫回来, 这冰天雪地的,回到他那个住的地方,还不如在医院里待着。这时候,他听见病房里有人在喊他,他就跑回病房。原来是井梅的父亲拉了,他连忙收拾着,当他忙完,已经忘了要把小火柴叫回来的事了。

小火柴那天晚上从医院出来,雪花打在脸上,他在马路上走出不远,站在马路旁,踮脚望着病房的窗口,暖暖的灯光。他在心里说,夜先生,我要和小四川走了,离开这座城市。他先是感到悲伤,又笑了。就在这时,一辆失控的电动三轮车把小火柴瘦小的身体推倒在地上。电动三轮车司机吓坏了,连忙逃走了。小火柴躺在那里,再没起来,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扫雪的清洁工发现掩埋在雪里面的小火柴,已经冻僵了。清洁工报了瞥,尸体被拉走了。

丁文森从医院出来,打车去小火柴住的地方,没看到小火柴,看到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火堆旁。丁文森问,你是谁?你怎么在小火柴的地方?那人说,我叫小四川。很早以前, 我就住在这个地方,后来遇到小火柴,我就收留了他。他爸妈离婚后,他不想跟他爸,他妈去了南方,我们就一起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后来,我想做点儿正经事儿,就离开了。这次回来,想带小火柴走,可小火柴说,要去医院看一个朋友,就再没回来。丁文森手伸到火旁边烤了会儿,说,我叫丁文森。小火柴说去医院看的明友,就是我。可他离开了。我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如果你看到他,就说有个叫丁文森的人找他。小四川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丁文森说,小火柴到我看的仓库偷东西,我看着可怜, 就适当给他弄点儿废铁换钱,我们就成了朋友。这小家伙,前几天到医院里还说要认我当爸爸呢,现在跑没影了。小四川说,如果这世界上都是像你这样的好人,就好了。

丁文森从小火柴住的地方离开后,整个人很失落,陷人了悲伤之中,拦了辆出租车回医院。

瑶琴和井梅已经等在那里。

刘彩霞的民宿确实不错,饭菜也好。门前的空地上,部分雪还没化。前面的鱼塘上已经结冰,变成了冰场。晚上放烟花的时候,几个女人站在烟花下面仰头望着,说不出来的感觉。所有复数的烟花,最后都变成了单数,闪亮一下,变成烟,变成尘,消失在黑暗中。陈连燕望着天上的烟花,竟然哭了。烟花过后,插在营地旁边的所有火把都点着了,放起了音乐。年轻人开始跳起舞蹈,竞然是迪斯科。瑶琴第一个冲进去,跳起来。井梅看着瑶琴跳着,她笑。陈连燕也不哭了,也下去跳舞。最后还是瑶琴把井梅拉进去,刚开始井梅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她就变得疯狂起来,扭动着腰肢,融人到年轻人的队伍中,和年轻人斗起舞来,胯骨和胯骨碰撞着,把几个年轻的男孩子都斗败了。井梅的胜利把舞场的气氛推到了高潮。整个营地在激昂的舞曲中,变得沸腾了。井梅感觉到累了,胯骨和人撞得隐隐的疼。她渐渐从舞动的复数中,滑动着舞步,出来,成为单数,隐没在黑暗中。

晚上九点多,井梅还是打车回到了医院。 丁文森又喝酒了,睡着了。听到有人,丁文森睁开眼睛看到是井梅,问,你咋回来了?心疼我了吗?井梅说,想得美。你回家去睡觉吧!如果你哪天下夜班,我过去·…

丁文森从医院出来,走在寒冷的街道上, 突然觉得手机振动了下,连忙拿出手机,看是小火柴的电话。他脑袋里嗡的一下,连忙接了,问,小火柴,小火柴,是你吗?你跑哪去啦? 对方说,是夜先生吗?我昨天在医院马路旁边捡到个手机,回来充电,才充好,看到你的号码,这个手机上就你一个号码,就打给你了。 你如果要你的手机的话,明天到医院门口,我还给你。丁文森说,谢谢。明天见。对方说,再见,夜先生。

丁文森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小火柴那里还是夜先生。小火柴去哪儿了呢?他扯着嗓子,在寒冷的大街上,喊着,小火柴··小火柴·小火柴…嗓子都喊破了、他还在喊着,小火柴··小火柴·小火柴…

随着丁文森的喊叫,附近楼道里的声控灯都亮了。他在大街上疯跑着,继续喊叫着, 小火柴…小火柴…小火柴……

丁文森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的嘶喊声令整个冬日的夜晚颤抖起来,随之是一-张哭泣的脸。单数的脸,复数的脸,都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