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受伤(2 / 2)

女孩恐惧的目光穿透了战争的迷雾,卡尔的手指悬在扳机上。杀戮的刺激,他选择的验证,是一种令人陶醉的毒药。

“不,不要放过任何人。”

他向前扑去,黑暗不再是恐惧的源头,而是一层匿名的外衣。士兵与怪物之间的界线模糊了,他陷入了可怕的中间地带。

“杀了她!”

他举起步枪,瞄准蜷缩在角落里的小身影。准星对准了目标,一种可怕的必然性落在他的内心。但即使在那一刹那,他内心中也闪现出了一丝不同的东西。

是他自己童年无辜的记忆,一个更年轻的自己的瞬间形象从枪口中望向他?或者是一丝同情心,一种对被战争残酷剥夺的人类共同性的认识。

她的眼睛中充满了与卡尔自己破碎的理智相映成趣的恐惧,似乎在角落里变得更加缩小,她纤弱的身体在混乱中显得那么无辜。

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那一个点:那个小女孩、他举起的步枪,以及威胁要吞噬他的黑暗深渊。

但在他扣动扳机之前,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震动了农舍。地板在他脚下破裂,一团耀眼的闪光在房间里爆发。那名游击队队长,拉开引线,妄图同归于尽,手榴弹爆炸。世界陷入了混乱,嘈杂的噪音和飞溅的碎片声。

卡尔被抛向后方,冲击力让他喘不过气来。头晕目眩,他挣扎站起,耳嗡嗡鸣响,视线模糊。烟雾弥漫在空气中,刺鼻令人窒息。尖叫声停止了,被受伤者的呻吟所取代,一片怪异的沉寂。

咳嗽着,卡尔踉跄前行,他的行动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就这样被阻止了?他在房间里搜索,寻找那个女孩,寻找他几乎做出的事情的任何迹象。

但烟雾和尘土使他无法清晰地看到。汉斯!汉斯在哪里?恐慌在卡尔心中涌动,一阵冷汗沁湿手掌。卡尔喊出他的名字,声音沙哑,但唯一的回答是回荡的寂静。

突然,一声呻吟刺破了寂静。卡尔朝着声音跌跌撞撞地走去,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疯狂的敲击声。在残骸中,汉斯躺着,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制服被鲜血浸红。

“汉斯!”卡尔跪在汉斯身边,朋友受伤的重量暂时将他自己的黑暗推到了脑后。“你没事吧?”

他眼睛微微睁开,疼痛地发亮。“卡、卡尔……”他咳嗽,一团血染红了他的嘴唇。“快走……”

“不,我们得把你带出去!”但就在卡尔说话的同时,他知道这是没有希望的。爆炸很可能造成了致命的伤害。“你说得什么鬼东西?战斗已经结束了,大家都能走!”

“操,他妈的……你会没事的。”卡尔匆忙拿出绷带给汉斯包扎。

“上帝啊……”汉斯勉强笑了笑,他的目光闪烁着痛苦,转向那个女孩一度蜷缩的地方。“你……”他再次咳嗽,声音在他的胸膛里响起。

“我……”羞愧让卡尔的声音哽咽,几乎要使他的近乎犯罪的行为成为一种身体负担。他不配得到他的忠诚,他的友谊。

“你……”汉斯有气无力地说,声若蚊蝇。“没错……”他的眼睛眨了眨,抓着卡尔的胳膊的力气变得松懈。

卡尔被悲愤淹没,将所有的愤怒都撒向了那个小女孩。“都是你的错……”他知道她没错,可现在他需要一个理由来发泄。卡尔把她踹翻在地,用枪瞄准她。一声枪响,尖锐而决绝。年轻女孩倒在地板上,她洁白的裙子上绽放出一道深红的污迹。她纤弱的身体像被战争的暴力抛弃的小娃娃。

当农舍最终得到控制时,一种令人发冷的死寂降临。军士长康拉德审视着场景,他的脸上难以捉摸。没有祝贺,没有赞扬,只有一种冷酷、精明的效率,他下令将尸体堆得高高的。

卡尔站在那里,麻木而超然,朋友的死亡的重量在他的胸膛中压得沉重。他听命行事,他表现得像一个“好”士兵,但代价是什么?答案在空气中沉重地悬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真相威胁着吞噬他。

他是一名士兵,没错,但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更像是一种更加恐怖的东西。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划破了寂静。一个女人,那个女孩的母亲,从一个隐藏的房间里冲出来,她的脸上扭曲着悲伤和愤怒。

“怪物!”她尖叫着,怒冲冲地向卡尔扑过去。在卡尔做出反应之前,她扑向他,指甲抓向他的脸。他周围的士兵本能地做出反应,将她拉开,他们的脸色阴沉。

在那一刻,一股恶心感袭来。卡尔枪托砸向女人,将枪口对准她的头颅,随着一声枪响,女人倒在血泊之中。

卡尔怔怔地望着流出温热鲜血的新鲜尸体。“天哪,我、我都做了什么……”他焦虑地抓扯自己的被伤渗出的血染红的金发。他浪费了许多时间。“你们、你们!快来帮我把他送去医护站!”他指着那些士兵,又指了下汉斯。

“他已经死了。”有一个士兵开口。

但卡尔支离破碎的理智不允许他相信汉斯的死亡。最终沃纳站了出来,与卡尔担起汉斯,把他送往医护站。

争分夺秒地,医护站已经到达。可还没等卡尔喘口气,他又收到了一个噩耗。

“他已经没救了,再怎么治疗,也是浪费时间,”手臂夹着名单的男医生摇摇头,拒绝为汉斯做手术。“你们把他带走吧。”

“不、不!”在医生、护士和沃纳惊骇的目光下,卡尔下了跪,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吧!——”他痛哭流涕,拳头紧握着,泪水滴落在地上,哀求。紧张的交谈填满了空气,就像一群不安分的苍蝇。

男医生迟疑片刻,最终,他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会尽力的。”

卡尔用手背抹掉眼泪。“谢谢您……真的,您是最伟大的……”他哽咽地说。

黎明前的空气又冷又浓,像一层潮湿的裹尸布紧贴在卡尔身上。手术最后成功,连医生都感到惊讶,弹片离汉斯的心脏不到几英寸,险些就没命。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失去自己唯一的好朋友。

卡尔呆呆坐在医护站外的长凳上。冷风拂过,吹起他的碎发,脑袋上的伤已经被绷带节节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