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猛烈地砸击着营地屋顶,敲击出一种无情的节奏,与卡尔头脑中的隐隐作痛相呼应。无聊在他心中咬啮,这些日子一直是他的不变伴侣。他弓着身子坐在铺位上,双膝紧贴胸膛,金发贴在额头上,凝视着被雨水划过的窗户,看着水流倾泻而下。
通常的黎明喧嚣被压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慵懒的冷漠,似乎弥漫在空气中。曾经充满生机的训练场绿地现在变成了一片泥泞,点缀着反射阴沉的铅灰色天空的水坑。一阵寒风围绕着建筑物肆虐,拍打着窗户,风像女妖一样呼啸着。
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撞击声,紧接着是一阵咒骂。门吱吱地打开,鲍尔,一个脸上老是带着怒容的高壮士兵,踉踉跄跄地进来,泥巴粘在他的军靴和制服上。
“Scheisse!(该死!)”他怒吼着,把钢盔重重扔在附近的铺位上,发出一声铿锵声。“今天这场暴风雨真是他娘的讨厌。”
卡尔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寂默拉长,只有雨声的敲击打破了宁静。他渴望一些形式的分散注意力,一局扑克牌,甚至一场激烈的争论——任何事情都可以打破单调。
外面刮起了雨夹雪——天气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忽然,门打开,一个年轻士兵,弯着身子缩在门口,雨衣上滴着水。
“打扰一下,”他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施瓦茨下士……他们说我应该到这里报到……”
汉斯终于醒来,从铺位上摆齐双腿,整理了一下制服。
“来,来,新兵!”他大声说道,他通常的愉快因天气而稍稍黯淡。“快把自己从雨中救出来。欢迎来到游乐场,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新兵走进来,关上门,脱掉雨衣。他的眼睛在房间里紧张地游走,片刻停在卡尔身上,然后又迅速移开。
“我叫君特·齐默曼,”他喃喃地说着,伸出微微颤抖、沾满雨水的手。
卡尔握了上去,不知不觉地紧握住了君特的手——对于主动的接触,握一只湿答答的手只是微不足道的代价。“卡尔·施瓦茨,”他说。一丝希望的闪烁,在他的胸膛中飞翔,脆弱得像一只新生的小鸟。也许,也许,这位笨拙胆小的新兵可以成为他切盼得到的朋友。
“君特·齐默曼。”年轻的士兵重复着,声音几乎只是低语。他似乎感到不知所措,视线在汉斯嘹亮的声音和卡尔强烈的目光之间不安地飘动。
一向务实的汉斯一手拍君特的肩膀,一手叉着腰。“好了,齐默曼。让我们在早晨检阅之前安顿好你。介绍可以晚些再说。”
君特默默点头,眼睛在汉斯在附近的储物柜中翻找时变得更加不好意思——汉斯拿出了一条崭新的毯子和一些生活用品。
卡尔的心中涌起一阵锋利而不受欢迎的占有欲。他讨厌汉斯嘹亮的能量立刻就吸引了君特的注意。然而,一会儿之后,羞愧涌上心头。这是他的朋友,他唯一的朋友,他居然为他一个简单的善举而嫉妒他。
似乎泛起了一种卡尔难以捉摸的紧张气息。浑然不觉的汉斯笑着朝君特扔了一条毯子。“拿去,同志。给自己暖和干燥一点。我们可不希望你在第一次巡逻前着凉,是吧?”
君特含混地道了声谢,他在干燥的毯子上手忙脚乱,焦虑在狭小空间中弥散。卡尔强作微笑,试图平息那种折磨他的占有欲。
“那么,齐默曼,”他陡然开口,望向君特。“你来自哪里?”
君特稍微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小跳。“德累斯顿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他小声地说道。“我家……在一个农场。”
“农场,嗯?”汉斯大声说着,直起身子又一次拍了拍君特的背。“祖国的优秀基因,毫无疑问!你很快就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士兵。”
君特在汉斯的声音下略微皱了皱眉,勉强露出微笑。卡尔看着他,内心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情感。他想成为那个拉近与君特距离的人,让他感到受欢迎。但话语却像卡在他喉咙里,一团不安全感和对认可的永恒需求纠缠在一起。
“别担心,新人,”他说,声音在汉斯高声指挥后突然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尖锐。“汉斯只是叫得多,不会咬人,他会教你一切。”
君特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谢谢,施瓦茨。”他呢喃着,眼睛在卡尔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又转回汉斯,后者已经开始讲述自己躲避狙击手子弹的几乎死里逃生的经历。
卡尔感到一股熟悉的寒意侵入脑海。他渴求加入谈话,听君特笑汉斯的笑话,但他却无法开口。他退回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沉默成了他与他人之间的实实在在的隔阂。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猝然划破空气,接着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君特猛地一惊,脸色苍白。
在卡尔来得及阻止自己之前,他的手突然伸出,用出乎意料的力量抓住了君特的胳膊。君特惊讶地啊一声,眼神中带有些许恐惧。
“只是暴风雨而已,”卡尔脱口而出,声音比他打算的更加严厉。“别怕。”
他立刻收回手,那种占有欲扭曲成一团愧疚和羞愧。他吓到了新人。他将他推开了,这不是他期望的东西。
汉斯对紧张气息一无所知,挠挠后腰又热情地拍了拍卡尔的背笑道:“看,齐默曼?我们有时都会受到惊吓。战争并不是野餐,但我们在这里互相照应。”
君特不作声,只是点点头。沉默再次降临,充满了无言的情感。卡尔盼望打破这种沉默,找到恰当的词语,但他的思维一团糟。他只能等待,被自己相互冲突的欲望所囚禁,祈祷自己没有在新友谊刚开始之际就毁掉了这个机会。
尖锐的哨声及时传来,打破了紧张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