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施,”卡尔说,“把这三个带回营地,我们稍后再决定他们的命运。”
新兵弗里施,挺胸作势,试图展现他的勇气,但在那些一言不发的战俘面前,这似乎显得有些滑稽。他大声下令,用步枪比划着让他们前进。三个战俘机械地向前移动,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戴着面具。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有凉意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他低头一看,注意到一朵小小的野花从焦黑的土地中钻出头来。一个不请自来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回忆起他在慕尼黑的童年,在最喜欢的公园里度过的阅读外国名着的下午。
不,不应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很快将它推开。在这里,这样的多愁善感是一种可耻的事。
但是,上帝啊,他想要及时行乐:首先,他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士兵。而士兵是一种职业,打仗是他的工作,不应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酷烈的战争中,那样迟早会疯掉,他要把注意力放到别的稀疏平常的事情当中,即使是十分幼稚可笑的事儿。
生命自有出路,即使是在最恶劣的地方。他用靴尖碾了几脚小花,把脚收回,它的花瓣已经碎了,充满活力的橙色变为棕色。
回到临时营地,卡尔发现汉斯正低头研究一张地图,眉头紧锁,全神贯注。
“遇到难题了吗,朋友?”
汉斯抬起头,露出释然的笑容。“你来了,卡尔!这该死的地图……”他用手指着一个位置,“全是俄文,一个字儿都看不懂。”
“你咋连地图都看不明白,”卡尔把脑袋探过去。“让我瞅瞅,”他指着一条曲折的线条说:“这是河流,这个……”他沿着另一条线划过,“是条道路。”
汉斯的脸上洋溢着解脱。“你看,我就知道你会搞定的。还有你的军事学院教育。”他戏谑地推了卡尔一下。“那么,我们在看什么?向俄国的伟大推进吗?”
“有可能。”卡尔嘟囔着,手指沿着标记河流的蓝线划过。“这条河可能是战略要地。如果我们能拿下那座桥……不过,如果他们改变策略,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这些俄罗斯人就像蟑螂——无论你多么努力地想踩死它们,它们都会不断地爬回来。”
“那样会让敌人变得脆弱。我们可以从北方包抄他们……”
“我们应该在夜幕降临前侦察一下。可不想撞上红军的欢迎派对。”
“你总是那么有策略,不是吗,卡尔?我只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回家。再见到艾丽卡,甚至可能组建一个家庭……”家、爱情,是卡尔最讨厌的话题。汉斯抽出口袋里的照片,内容卡尔看不见,但可以看清照片边缘因无数次拇指抚摸而变得柔软。
“你很幸运,还有人在等你。”
“你也会找到一个人的,卡尔,”汉斯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瞬间把自己挪开,离汉斯远点儿。“一个善良的德国姑娘,坚强美丽,她会理解一个士兵的生活……”
他又回头望向他们留下俘虏的方向。“说到士兵,我们俘虏的那三个人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弗里施把他们带走了。可能先审问,然后……”卡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用手指在喉咙上比划了一个“切”的动作。新兵总是不遗余力地想证明自己,这个弗里施最好真的把那仨俄国佬杀了,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然而,接近中午的时候,他还是出手了,因为需要继续行军,枪毙累赘的活儿交给了他。
最后一名苏军战俘,也就是那位个子高高的、褐发凌乱的战俘,说话了。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我为什么要知道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可笑至极的事情,临死前的遗言居然是这么一个怪异的问题,但他心地善良,是个好人,他会接受这个请求的。“那你叫什么?”
答案很安静,但很坚决。
“伊万。我的名字是伊万·西德洛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