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回家。”他嗫嗫嚅嚅,又说了一遍,声音几乎听不见。
真是个受气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应该去怜悯他,毕竟他也不想落到这个地步嘛——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得好好的,结果莫名其妙来到了别处!还被一个混蛋指使,处处数落……卡尔能理解,骤然认为自己太过份了,可面对与自己长得一样的人,他就是按耐不住他自己那股刻薄劲,把对自身的厌恶发泄在对方身上了。好吧,他或许该试着采用不那么偏激的手段,敞开胸怀,将心比心,谁会喜欢被针对啊?想想就不好受。
毕竟,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好吧,”他说,“我会帮助你。”
冯施瓦茨眼睛一亮,“真的吗?”
“但你得答应我几件事,”卡尔继续说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去任何地方,而且你必须对我诚实。如果你骗我,我就不会帮助你。”
“我答应。”
关系好像就这样简单地改善了。可这些破事令他怠倦,昨晚他根本没怎么睡好,现在他又有些困乏了。至于帮助这人回家?想得美,他和他还不怎么熟悉呢,况且还发生了一点点单方面小争吵。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往好的方面想,冯·施瓦茨只要死了就能回到他的生活中。
有了一些新希望后(尽管卡尔啥也没干,但冯·施瓦茨就是感觉好多了),这位安静而听话的客人,似乎也变得积极向上起来。他帮忙做家务、做饭,甚至打扫卫生。他动手能力极强,卡尔发现他在修理他们的一些设备方面很有用。
但尽管他用处颇多,卡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冯·施瓦茨太完美了,太……虚假了。他就像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一个没有缺点的男人。现实中真的会有这样一个顽强温柔又无所不通的人么?恐怕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了。而且他对他还怪好的。这种对他有好处的人越多越好。
又混了一天,糊弄过了自己,当卡尔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又睡不着了。该干些什么呢?他打了个喷嚏,酒瓶里的酒所剩无几,晃荡一下,绵密的气泡涌起,往嘴里猛灌酒,心满意足地一饮而尽。
喝一点啤酒并不算什么,然而掺杂着一丝微醺后的睡意,酒劲一下子上了头,头晕脑胀,这种感觉犹如原地打转好几圈又忽然停下一般难受。卡尔那双低垂着的蔚蓝色眸子不住地眨巴着,扒着窗户直接把半个身子探出去,身体摇摇晃晃地注视着种在自家花园里的那朵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这时候他倒是不在意会不会有人背后偷袭他了;或许也不需要别人帮他一把,他自己就能掉下窗摔死——不,楼层这么低,他顶多摔个残废,然后在痛苦之中度过余生。
卡尔收回身,把窗拉下,又把窗帘拉得密不透光,确保卧室一点光都没有,便躺到床上,被子拉过脑袋准备入睡,不过没一会儿又觉得闷热得难受,把薄被子一脚踢开,他的思想逐渐混乱不堪。最终,他呻吟着翻了个身,把脸压在枕头上,犹如电线被剪断,卡尔那七零八落的想法顿时断掉连接,顺顺当当地睡着了。
喝了一晚上闷酒的后果很明显,一觉睡到十点仍宿醉未醒,头痛欲裂。“您不舒服吗?”一见面,冯·施瓦茨就立即注意到了卡尔的异常,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要我为您泡点淡盐水吗?”
“不用,”卡尔他挥挥手,不以为然,只是又想回去睡觉了。“等一下就好了。”看见有人在关心他,他不适的感觉好像减轻了一点,但也只是好像罢了。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喝酒了,绝不能再把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外人看。要喝也是私底下喝,嗯没错,就该这样。
他瞟了一眼日历,发现那张早几个月就不再画圈翻页的日历又被重新整理了日期,翻到了正确的月份。卡尔眯起眼睛。一二三……哦不,还有四天就要回到前线了……等等,谁乱动了他的日历?是谁干的?当然是冯·施瓦茨。入侵者动了他的财物。真该教训一顿。
妈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欺负他?倒霉死了,怎么就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卡尔的宿醉终于消退了部份,他的头也不那样抽痛了。他溜去卫生间洗脸。当他照镜子时,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也浮现出病态的潮红。他肯定喝了比他想象的多得多的酒。
入侵者坐在从餐桌那儿抽出的原木椅子,在不知哪来的本子上写写画画。他不经意地抬了下头,刚好瞧见卡尔从卫生间里出来。冯·施瓦茨站了起来,把椅子摆好。“您好点了吗?”
至少这个入侵者心肠好,仍然没有无视卡尔的病痛。“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卡尔抓起一个苹果,随便擦擦红红的表皮就咬了一口。“噢我是说:还行。我不会有事的。”
清冷的空气或多或少能让人更清醒一些。卡尔照常出门查看了一下邮箱。打开信箱,里面静静地躺了几封邮件,估计又是账单……噢还有每隔两天就照例送来的信件。他把信封一张张撕开,开始阅读。
这封不是、那张也不是……全都只是一些该支付的家庭费用,他朋友的信在哪儿?卡尔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安德烈斯应该给他寄信的,他不满地瞪着一只落在草坪上啄地的鸟,真是无礼,这个时候那家伙在干什么呢?刚从床上起来舒舒服服地伸懒腰吗?他应该给他寄信的……信,信件,友谊之间的纽带!没有交流怎么能行?……捻着信纸的手指已开始打颤。不能没有人搭理他。
算了,或许下午就能收到了。卡尔把账单塞进口袋里,回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