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杭城四月,霏微烟雨漫笼千家万户。青石板上水光潋滟,檐角铁马在风中泠泠作响。满城芳菲浸在溟蒙里,海棠垂泪,荼蘼含愁,纵是春深似海,奈何穹窿如玄铁倒悬,压得人心头沉坠。
犹记灯前分茶、花下弄孙之乐,恍若蜃楼一现。转瞬已是饯行时节,画堂香篆未冷,别宴酒痕尚温,催人离曲偏奏得这般急促。廊下银釭映着数行清泪,槛外鹧鸪声声啼断柔肠。
及至启程,阖家老幼相携相送,绣履踏碎满街珠泪。碧莲纤指紧绾郎君袍袖,罗帕半掩芙蓉面,偏是这绵绵雨脚,将鲛绡浸透又拧出万缕情丝。虽已红绳系足,怎奈鹊桥才架又拆,纵有千般盟誓,终作长亭外随风飘散的柳绵。
小白跟在仕林和碧莲身后,脚步很轻,眼神中满是担忧与牵挂,手中提着她为仕林准备的随身衣物,里面的每一件都被她亲手整整齐齐叠放好,衣物的褶皱里似乎藏着她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与牵挂。
而许仙手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面是他为仕林精心调制的随身药品。这些药品凝聚着他多年行医的经验和对儿子如山般的关怀。
但即便是脚步拖沓,终也有走完的那一刻,一家人终是到了那庄严肃穆的城门口,仕林停下了脚步,转身向众人说道:“就到这儿吧,大家……回去吧。”说着,仕林不经意的哽咽,引的众人眼眶泛红。
小白提着包裹,缓步上前,将包裹递给仕林,依依不舍道:“此去和州,山高水长,这一路你千万要小心,包裹里有娘给你备的四季衣物,还有你儿时最爱吃的点心,想家时就拿出来尝尝。”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已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仕林仰头朝天,但泪水依旧不争气的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滚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缓缓俯身,声音带着些许哽咽道:“娘,谢谢娘为儿准备的衣物和点心,娘无需忧心,儿定会照顾好自己,儿不能在娘身旁尽孝,也请娘好生照顾自己,待儿归来,定回家侍奉双亲。”
小白泪如泉涌,抱着仕林,强忍悲痛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别怪娘啰嗦,娘不在你身旁,要好好吃饭,莫要因公务繁忙而废食,天气凉了,要记得穿衣,和州不比杭州,冬季严寒,若是衣物不够,记得修书回家,娘替你准备。”
仕林闻听此言,再难抑制悲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儿到和州,必会每月一封家书,儿子不孝,给娘磕头了。”说罢,仕林俯身在地,连磕三个响头。
小白和许仙赶忙上前搀扶起仕林,此刻的小白已痛哭失声,许仙苍劲有力的手搭在仕林肩上,将一个沉甸甸,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木匣子递给了仕林:“仕林,你放心,爹会照顾好你娘,这药箱跟了爹大半辈子,你拿着他,里面还有一副你幼时,爹教你使过的银针,此去和州,路途颠簸,若有不适,可以银针刺内关、合谷两穴,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仕林用力地点着头,动作急切而坚定,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爹的教诲,仕林铭记于心。此去和州定不辱家风,光耀门楣。”
许仙疾步上前,双手有力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一把将仕林紧紧拥入怀中。那一瞬间,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的眼眶迅速泛红,眸中似有泪光闪烁,透着为人父的愧疚与牵挂。
许仙略带哽咽道:“平日里,爹常在外义诊,对你多有忽视,爹对不起你,你年少气盛,出门在外,定要多加小心,遇事要冷静,不可操之过急,爹和娘盼你平安归来。”
仕林紧紧闭着双眼,靠在许仙肩头,感受着久违的父爱,但泪水却不受控的流下,浸湿许仙的衣襟。于仕林而言,许仙是他最敬重的人,他虽然平日对仕林缺乏管教,但他的身体力行,言行举止,却深深影响着仕林,让仕林养成了坚韧不拔的品质。
许久,仕林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却又无比坚定:“爹,儿从未怪过爹,相反,儿一直以爹为荣。圣上恩赐重开保安堂,这是天大的福分,也是难得的善举,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悬壶济世的机会。”
许仙眼眶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轻轻搭在仕林的肩膀上,缓缓松开他,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期许:“放心吧,爹一定会的,待你归来,我们家的保安堂定已造福一方百姓了!”
小青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从腰间解下青虹剑,递给仕林:“仕林,这把剑你带上,路上也好有个傍身之物,此剑有灵,与你娘的白乙剑互成一对,遇险它定会助你逢凶化吉。”
“这可使不得!小姨!此剑跟随你多年,与你形影不离,仕林怎可取之!”仕林连连推脱,他深知青虹剑对于小青来说不仅是一把神兵利器,更是象征着她和小白的情谊。
小青却不容他拒绝,眼眶泛红,上前一步,猛地将剑塞入仕林手中,而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力道之大,仕林根本挣脱不开,她目光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拿着!臭小子!长大了,敢不听小姨的话了?”
说着,她的眼眶泛红,泪珠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小姨看着你长大,你就是小姨的孩子,给自己的孩子有何不可!拿着!”
说罢,小青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落泪,连忙转身,脚步匆匆,像是要逃离这离别的悲伤。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肆意流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晶莹的泪痕。
一声高亢的嘶鸣声陡然划破寂静的天际,紧接着,一道急切的呼喊声远远传来:“仕林!仕林!”
仕林闻声,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他定睛细看,只见玄灵子身着一袭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正骑着一匹矫健的高头大马,向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马蹄翻飞,溅起一路尘土。
仕林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脚下步子急切,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声音里都透着藏不住的喜悦:“道长伯伯!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走不开呢!”
玄灵子翻身下马,脚步有些踉跄,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说道:“傻小子,你要去赴任,这天大的事,我岂能不来?我早就托人订了一匹快马,谁知道那马贩子今早才到。我天没亮就赶过去取马了,紧赶慢赶,可算没误了时辰!”
仕林的目光被眼前这匹骏马牢牢吸引,它身姿矫健,鬃毛在风中肆意飞扬,仕林眼中满是惊喜与疑惑,不禁脱口问道:“给我的?”
玄灵子脸上浮现出一抹会心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他抬手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挺直腰板,一脸得意说道:“怎么样?道长伯伯想得周到吧,此去路途遥远,有了它,可省你不少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