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岳与皇甫婉儿在君山盘桓了数日,把丐帮的琐乱之事协同安置妥善,并利用这几日空闲,将“穷神”“饿鬼”的武功转授与沈南峰。沈南峰自是受益匪浅,对袁秋岳的恩义更是感恩戴德,他已决定待帮中一切平稳,便调动各省弟子追查“红鸾教”的老巢与行踪。
又过两日,袁秋岳与皇甫婉儿便向沈南峰与尹小六辞行,打算先返回皇甫府,再商讨下一步对策。沈、尹二人自是颇为不舍,设宴饯行。众人皆豪饮一番,沈南峰知道,岳阳城虽近在咫尺,但这位少年狂侠眼下又岂会安稳住在皇甫府上?他日必然纵横江湖、惩恶诛邪,侠踪难觅,心里徒增怅然,不知不觉滥饮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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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纸伞下是一张苍白的脸。
举着伞的手也在瑟瑟发抖。
脚步急促散乱,仿佛被看不见的鬼魂追赶着。
在这冷雨寒风中,一位头发披散、双眼赤红的老者,正疾步奔行着,一边走,一边回头向后惊恐的观望,在他身后泥泞的乡间土路,只能看到细雨飘散时袅袅的岚雾。
这位老者便是在武林中成名数十年,江湖诨号“铁胆神刀”的薛重楼。
薛重楼的刀法在襄阳一带颇有威名,常以第一快刀自诩,而他本人又素来胆大骄狂,因此才有“铁胆神刀”之盛誉。但此时此刻在他身上却看不出一丝豪气与胆色,反而透出一种惶惶的胆怯。
眼前出现了一所巨大宅院,薛重楼踯躅上前,拍打门环。少顷,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前来应门,一见是“铁胆神刀”忙道:“二爷您可回来了,大爷见您一直未归,已经三日未合眼了,现在人正在书房,您快去见他吧。”
薛重楼点了点头,忙迈步向书房疾步而去。
书房中有一个皓首老者,正手握书卷凝眉倚坐,见薛重楼推门进来,忙丢下书起身道:“二弟,你怎么这时才回来,等得我好生心焦,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么?”
薛重楼道:“大哥,遵你的吩咐,我带着‘金钩银斧’杜家兄弟,去‘毒蝎岭’‘藏剑庐’邀‘抱剑老人’前来救援,熟料半途中便遭到‘摧花公子’的截杀,老大杜威龙丧命剑下,老二杜威虎双腿被削断,昏倒至荒郊,唯我侥幸逃得活命,连夜前往‘藏剑庐’报信,不曾想‘抱剑老人’及其门下弟子,随即也遭到那狂魔屠戮,几乎灭门!”
皓首老者呆立良久,道:“未想到这‘摧花公子’竟当真凶残成性,不仅诛杀武林女子,如今连其他同道也不放过,唉!难道便无人能克制住这个邪徒么?”
薛重楼道:“这厮武功着实厉害,集各派绝学之长,极难匹敌,看来这回我们‘古峒双隐’是劫数难逃了。”
皓首老者以足顿地,道:“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了这么多年,又岂会怕死?干脆与那‘摧花公子’拼个鱼死网破,也落个痛快!”
薛重楼神情黯然,苦笑一声道:“便依大哥之意,想那‘摧花公子’很快便会寻上门来,大哥还是尽早休息,以便养足精神好放手与其较量!”
正说着,适才应门的家仆跑了来,道:“大爷、二爷,门外来了两位年轻男女,说是要在本庄借宿一夜,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薛重楼道:“本庄将逢灾祸,不相干的人来到庄上,岂不白送了性命?你快去劝他们速速离去吧!”
家仆道:“二爷,这两位借宿者气度非凡,身上皆佩有不俗的宝刃,想来必是武林中的侠俊英才,或许能助上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哦?”皓首老者道:“即是如此,快快引路,我亲自去见一见这两个人,探一探是何路数。”
家仆应了一声,转身朝前庭疾步而去,薛重楼与老者也紧随其后。
门打开了,一对盖世绝尘的碧人出现在面前,这二位非是别人,正是那离开岳阳赶往襄阳的袁秋岳与皇甫婉儿。
袁秋岳抢先施礼道:“在下袁秋岳与义妹婉儿途径此地,错过客栈,因此冒昧叨扰庄主,诚望能借宿一夜,翌日一早便会离开,至于茶水之资,定然是不敢少的。”
皓首老者道:“这位公子客气了,山野荒庐能接纳贵客,实乃鄙庄之幸,敢问一句,二位侠名如何称呼?”
皇甫婉儿淡淡一笑道:“老庄主,我们来自岳阳皇甫世家,小女子皇甫婉儿。”
皓首老者展颜道:“莫不是‘巴陵圣君’皇甫大侠的后人么?”
皇甫婉儿道:“晚辈是‘巴陵圣君’的孙女,这位是云梦‘诛邪神剑’袁天义的公子袁秋岳。”
皓首老者惊喜万分,忙道:“哎呀,真是贵客临门呐,快快往里面请,恕老朽怠慢了!”
薛重楼亦是难抑心中的喜悦,忙吩咐家仆奉茶、备饭。
众人来到客厅中落了座,皓首老者道:“老朽是‘古峒双隐’的老大‘擎天魔剑’陈泽元,今日有幸得见二位侠士的后人实乃幸甚,余观贤兄妹眉宇间蕴有凛然正气,举手投足气度非凡,真可称得上少年英杰!”
袁秋岳道:“前辈过誉了,‘古峒双隐’在我未出世之前业已名动江湖,晚辈能有此机会当面聆听武林侠隐之提点,也不枉此生了。”
陈泽元道:“袁少侠,我与二弟非常希望贤兄妹能在寒居多盘桓数日,但眼下本庄却面临大难,实在不敢强留二位在此,以免招致血光之灾。”
袁秋岳闻言不由一怔,而后道:“但不知前辈遇到了什么麻烦,请当面道来,或许在下能尽些绵力也未可知。”
薛重楼是个直性子,未待陈泽元开口,便接言道:“袁少侠有所不知,最近江湖出了一个血腥狂魔,他以屠杀武林同道为乐,而且手段残忍,仅这襄阳左近,已有几十个英雄丧命于他的剑下,猖狂暴戾实属数十年少有,该魔头在行凶之前总要留下追魂贴,并言明登门索命的时限,通常会给对方三日准备后事,我们在三日前收到了这恶魔的留帖,大哥担心敌不过这个凶徒,便遣我与‘金钩银斧’杜家兄弟,前往他处搬请救兵,谁曾想那魔头竟沿途截杀,杜家兄弟一死一残,我也是侥幸逃得出来,苟活到此时,但那追魂贴的索命时限今夜即到,我想此次恐怕是劫数难逃了!”
袁秋岳俊眉一立,追问道:“不知这魔头是何来历,唤做什么名号?”
薛重楼道:“这血魔便是那为恶江湖已久的‘摧花公子’是也!”
袁秋岳闻言惊愕了片刻,不由哈哈狂笑起来,他心中暗道:“天下真有这等不知死活的贼徒,竟敢冒你家小爷的名号为恶江湖,这我岂能坐视不理,任你胡为?今回我便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摧花公子’是何手段!”
陈泽元、薛重楼以及皇甫婉儿见袁秋岳突然发笑,心中都不免诧异,待他止住笑声薛重楼方道:“不知袁少侠因何发笑?”
袁秋岳发觉自己失态,忙道:“没什么,在下只是气极反笑罢了,看来这次我们来得凑巧,正好有机会领教一下这个‘摧花公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陈泽元道:“袁少侠肯援手老朽自是万分感激,但此魔武功了得,而且党羽众多,千万不可轻敌,否则一旦让二位身置险地,我兄弟岂不是罪莫大焉!”
袁秋岳淡淡一笑,道:“前辈大可放心,我会谨慎行事,届时便由在下从旁掠阵,谅那鼠辈宵小也休想伤得了二位前辈半分!”
薛重楼一拊掌,道:“有袁少侠为我兄弟助阵,这一役便多了几分胜算,倘若幸能逃过此劫,我等再拜谢少侠的厚恩。”
陈泽元道:“二弟快吩咐下去,在偏厅设下小宴,招待袁少侠与皇甫女侠先填饱肚子,如此才能临阵对敌呀!”
薛重楼大笑道:“正是、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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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初停,暗夜降临。
庭院里燃起了十余盏明灯,将四下照得光亮如昼。
陈泽元、薛重楼陪同袁秋岳及皇甫婉儿在庭院中央品茗谈笑,仿佛早已忘却那追魂贴的存在,虽然“古峒双隐”并不知道眼前这对武林年少才俊的武功高低如何,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慑人的傲气,总令人有种非常踏实的感觉。
夜风微寒,远处枭鸣。
一阵刺耳的尖笑,在空中回荡,犹若鬼哭一般凄厉,让人闻之胆颤心寒!
随着笑声的起落,由屋宇之上出现一个锦衣人,恍如幽灵一般,身形飘荡在庭院之中,那份轻功修为,真让袁秋岳也不由心头一惊,暗忖道:“难怪这鼠辈敢公然冒我名号四处作恶,如今一见果真有些不俗,看来今夜不使出点手段,很难降住此贼了!”
陈泽元起身道:“阁下便是‘摧花公子’?听闻近来你横行江湖、杀戮无数,今夜又寻衅到我的门前,你当真是欺人太甚!”
锦衣人冷哼一声,道:“能有资格死在本公子剑下的人并不太多,你应该庆幸才是,我劝你马上自行了断,免得本公子亲自动手!”
陈泽元气得须发皆颤,撤出肋下佩剑叱道:“呸!狂妄贼子,我今日便为武林除害,取了你这畜生的狗命!”言罢,纵身挥剑,摆招式攻向锦衣人。
锦衣人措步拧身避过陈泽元的剑锋,足踏诡异步法,瞬间便飞转至其背后,掌心运力猛的击出一股罡气。
陈泽元未料到这锦衣人身法如此之快,慌乱之下侧身一翻,险险躲过了这一掌,那掌风罡气过处,竟将庭院中的石砖被击碎了四块。
在一旁的薛重楼惊出一身冷汗,心知大哥远不是锦衣人的对手,忙纵身冲上前去,拦腰一刀劈出。
锦衣人面现不屑,背后剑也出鞘,封住了这迅猛的一刀,随之身形一转,手中的“寒锋剑”幻化出千条剑影,把薛重楼逼得节节后退。
陈泽元从地上翻身跃起,与薛重楼刀剑联袂对敌,转瞬间已战了十余招。
袁秋岳星目透寒,注视着三人的招式变化,他已看出“古峒双隐”不消片刻便要败下阵来。正欲出手相助之际,身畔的皇甫婉儿惊呼道:“秋岳,这人的剑招是‘圣君九式’,乃是皇甫世家独门的剑法!”
话音甫落,陈泽元、薛重楼的刀剑已被击落在地,眼见就要命丧当场。
袁秋岳猛地断喝一声:“住手!”
声音之洪亮,让人振聋发聩,惊得那锦衣人停剑闪身,纵出圈外。他上下打量袁秋岳一番,沉声道:“小辈,你是何人,敢是活得厌烦了,想让本公子送你一程么?”
袁秋岳朗声一笑,道:“你这无耻恶徒,我来问你,你因何诡冒‘摧花公子’之名,四处杀戮武林同道?”
锦衣人一怔,他未想到眼前这俊朗的白衣少年竟一语道破自己假冒的行径,随即又仔细端详了袁秋岳几眼,道:“你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