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进老宅,橡树叶发出哗哗响声。
李红兵被凉风吹醒,从摇椅里坐起身,看着空荡荡的稻场,才发现工人不知何时都已经离开,忍不住吐槽道。
“狗入的孙强,走时候也不知道说一声。”
骂完后才想起,自己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摇椅旁趴着狼犬们,见爸爸醒了,发出呜呜叫声,可惜李红兵只能看懂口型,狼犬们发出声音却听不到。
叫了一会。
狼犬们发现爸爸不对劲,连忙凑到跟前扒拉裤腿。
李红兵指了指耳朵,“我现在听不到,家里有事你们多盯着点。”
爸爸成聋子了!
狼犬们发出呜呜悲鸣。
这些声音李红兵听不到,但眼睛可以看到,知道狼犬们为自己担心,欣慰的把四条狼犬挨个撸一遍。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你们饿不饿,我来做饭。”
说罢,朝厨房走去。
狼犬们互相对视,大花呜呜几声,让弟弟妹妹们去守家,自己保护爸爸。
李红兵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大花始终紧紧跟在身后,每当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上前咬住裤腿,提醒爸爸注意。
耳聋后,李红兵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周围太安静,安静的让人窒息,逐渐适应后,也就那么回事,农村又不是城市,车来车往,没有那么多危险。
冰箱里上次杀猪剩下不少大骨头,李红兵炖了一大锅酱骨头,煮一锅面条,熬骨头剩下的卤汤,往面条上一浇,味道也不错。
堂屋屋檐下。
亮起昏黄灯光。
一大盆酱骨头摆在地上,李红兵双手抱着骨头大口朵颐,周围趴在狼犬们也咯咯嘣嘣啃着骨头。
“妹夫,妹夫,在家没?”院门方向欧阳华提着篮子出现,身后还跟着孙莲倩、小五子、方万达、三泡,红旗一行人。
大花听到叫声,蹭一下站起身,迈着小碎步迎上去。
爸爸听不见。
现在自己当家。
“呜呜呜!”
“大花,你爹在家没?”
“呜呜呜!”
“在家啊,你们吃饭没,我带了苏师傅的酱肘子,卤猪蹄。”
在欧阳华唠叨声中,一行人来到稻场,这时李红兵抱着大骨头,才看到大家一副紧张模样。
“师父,你出事咋不跟我说呢!”孙莲倩哇一声哭出来,快步跑到李红兵面前。
灯光昏暗。
李红兵也不知道二徒弟在说啥,反正只看到她哭哭啼啼跑过来,一边安慰,一边没好气的冲欧阳华说道。
“哭啥哭,我这不好好的,老欧,你跟他们乱说撒!”
“我这不碰到了!”欧阳华尴尬的提着篮子走上台阶,看到地上满满一大盆酱骨头,下意识低头说道,“老爷子还怕你没吃饭,让我专门给你送些过来,你这小日子不错啊!”
由于欧阳华低头说话,李红兵压根听不到,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二徒弟。
师父真成聋子了!!
本来孙莲倩就眼泪汪汪,看到师父一脸茫然表情,想到从前师父豪气冲天的样子,顿时心里那叫一个酸楚,眼泪更是哗哗往外流。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
同样不是滋味。
本来太阳落山,各自都回到家里。
欧阳华在老爷子催促下,去食堂给妹夫订一些饭菜送过去,不想碰到方万达跟孙莲倩吃饭。
想到李红兵一个人在家,耳朵又听不见,就好心跟孙莲倩说一声,让她去看望一下师父。
那知这事一说。
孙莲倩反应不是一般激动,饭也不吃了,直接打电话给小五子,让他带治耳聋的药剂来食堂集合,一旁方万达也没闲着,立马跑出食堂告诉红旗他们。
李红兵可是村里的底气。
突然耳聋了,还了得。
后生们脚步快先来老宅看下情况,大人们随后过来。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李红兵手里拿起大骨头,看二徒弟哭的梨花带雨,手里骨头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傻愣愣站在原地。
其他人见红兵哥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更是悲痛。
好好治个病。
咋把耳朵给治聋了呢!!
死老天不开眼!
三泡红着眼眶,几步冲到屋檐下,拽着李红兵胳膊。
“哥,跟我走,我送你去医院,市里治不好,咱们去省里治。”
其他人被三泡的话提醒。
“对对对,咱们去治病,总能只好的。”
“我去开车,咱现在就走,一定能治好的。”
“没事,哥,就算你聋了,那也是我哥。”
人群外面,小五子盘坐在地上,腿上放着一本本医书,脸色通红,不停的翻书,魔怔似的嘟嘟囔囔。
“不对,这方子不对。”
“应该还有治耳聋方子。”
“上焦实火用黄连上清丸,肾精亏虚用左慈耳聋丸,肝经火热上扰用龙胆泻肝汤,血虚用四物汤。”
“都不对,师父气血充盈不是四症,可用针灸之法,针刺耳门、听宫、听会、风池、大椎、肾俞、三阴交、太溪。”
“也不对,我怎么找不到方子。”
“找不到啊!”
这时,小五子突然感觉一只大手按在头顶。
抬头望去,目光穿过昏黄灯光,看到一张温暖面孔,那是师父的脸,他微笑着,眼中充满了关切和爱。
李红兵坐在小五子身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师父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看着师父眼睛,感受着他温暖触碰,心中不安渐渐消散,委屈说道。
“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个方子都找不到!”
李红兵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神色,轻轻地拍了拍小五子肩膀,“师父这不是病,是因果,是惩罚,药不可治。”
因果、惩罚!
这些对小五子来说太过遥远,远不是他现在这个年纪能触碰的。
但药不可治这四个词小五子懂。
记得师父给自己讲课时,说过一段扁鹊见蔡桓公时的一句话。
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无药可治,臣是以无请也。
无药可治就是说不可救药病入膏肓。
眼泪哗一下涌出来,猛的扑进李红兵怀里。
“师父,我不让你走。”
周围人听到小五子哭喊,心里格登一下。
刚不是说就是耳聋,怎么严重到要走了!!
顿时,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孙莲倩直接哭晕在方万达怀里,三泡蹲在地上不断拍打脑袋。
有道是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红旗几个后生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骂天骂地。
而欧阳华呆呆站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红兵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