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时辰尚早,将将戌时过半。
慕长离盘算着这个时辰并不是冤魂出现的最好时机。
一般鬼魂都会选在午夜子时左右出现,是因为子时昼夜更替,阳气最弱,阴气更盛,利于鬼魂出没。
所以自古流传下来的相关传说,多半都会发生在子时这个特定的时辰。
但烛火被她拨弄过,就算通了路引。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屋地中间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虽是妇人装扮,但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二三岁。
慕长离看了她一会儿,再问高家大夫人:“昨夜夫人看到安乐郡主时,她是什么样子?”
高家大夫人很愿意与人谈起自己的女儿,听慕长离问了,她赶紧就说:“老了,比当年离开凤歌城时,老了许多。梳着妇人的发髻,头上有金簪,穿的一身素服,衣裳有些大,袖子都盖过手背了。
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那是我亲生的女儿,她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得出。”
她一边说一边摸索着床榻,“她就坐在这里跟我说话,跟我说她被姑爷虐待,无双国的畜生往她的脑袋里穿针,还钉钉子。
我当时就急了,我说你快给我摸摸看,娘帮你把钉子拔出来。
可惜,我看得到她,却摸不到她。”
大夫人开始流眼泪,“我可怜的孩子,我该怎么才能替她报仇?她父亲说我这是发了癔症,天知道我多希望是一场癔症。那至少说明我的女儿死的不是那样惨!”
大夫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一会儿回忆安乐郡主的从前,一会儿说起自己后悔放走女儿。
一会儿又痛骂无双国人,说她用生命诅咒她那个女婿全家都不得好死。
慕长离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又看向屋里站着的那道身影。
身影比之前实了一些,能看出来也是在哭泣,大夫人说一句她抽嗒一下,大夫人再说一句她又抽嗒一下。
大夫人偶尔还会描述她昨夜看到的安乐郡主,当然,跟慕长离此时此刻看到的是不同的。
此时的安乐郡主样子十分可怕,她披散着头发脸上全是血。
一只眼睛瞎了,眼珠上插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铁钉。
脑袋有一块明显的塌陷,这在她一哭一低头的时候能够看到。
身上穿的是素衣没错,但素衣上全都是血,几乎看不出本来的白色了。
她的头发很干枯,没有一点光泽,慕长离注意到她的手指甲,十个指头的指甲都掉光了。
脚下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脚指头顶在鞋子前端,几乎要把鞋子挤破了。
她注意到慕长离在看她,于是也看向慕长离,终于凝实了身体,这才开口道:“姑娘,我是远嫁无双国的安乐郡主。我不求你帮我,但我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朝廷。”
慕长离不解,“昨日你见了你的母亲,为何不跟她说?她是府尹大人的妻子,你同她讲了,她自会讲给府尹大人听。府尹大人再上报朝廷,这事儿不就成了?”
安乐郡主摇摇头,“母亲一见到我就只顾着哭,她更关心的是我这些年在无双国的遭遇。
而我也一样,我一见到母亲就只想陪她多说说话,想表达我的歉意,想说我后悔嫁到无双国了。
以至于我们聊了半宿,都是在聊旁的。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我父亲不会信的。
我太了解他了,他这人一生不信鬼神,这种事于他来讲就是无稽之谈,他不会信的。
所以我只说了我的遭遇,想让母亲去试探。如果父亲愿意开棺看看,那事情多少就还有些希望。
如果他把这些归为母亲的癔症,那可能……我用生命为代替带回南盛国的消息,就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天日了。”
她说完这些,又仔细端详慕长离,“为何你能看到我呢?我十分虚弱,又很疲惫,昨夜已经尽全力与母亲说话,今夜原本撑不了多久的。”
说完,又疑惑地看向桌上的蜡烛,可惜她看不明白。
慕长离倒也不瞒她,也不背着高家大夫人,就当着大夫人的面对安乐郡主说:“因为我拨动过蜡烛,给你开了路引,这才能在这个时辰招你回来。
至于我是谁,不必问,只管知道我是跟着九殿下一起来的就好。”
安乐郡主一愣,“九殿下?那位镇守西关的九皇子?”
慕长离点头,“对,就是他。但他不能亲自来见你,因为他身上煞气过重,你承受不住。
不过方才有一件事你说得也不准,你说你的父亲不信这些,但实际上你用自己的经历去试探,是成功的。他虽不完全信,却也没有完全不信。
只是因为先前为了验证棺中尸体身份,已经开过一次棺了。
他担心再次开棺会引起恐慌,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先将此事禀明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