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口左营,康长明和昌义之接到圣旨后惴惴不安。
这分兵之策先前并没有被重视,怎么一下子就要施行了。
而且右营萧靖艺、洛口萧子昭两位统帅就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前番还互相看不上,这会又拾起了骨肉亲情,做回了关系亲密的皇族亲属了。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旦分兵对谁有利?
首先是临川王,虽然明面上没表态,但他守着江东的粮草,既然卸任北徐州统帅,日后想征敛粮草必会受影响,他这一招,可是害惨了前线的几个将军。
再者,分兵之策便是将兵权分散,乃是萧子昭一手操办。如此一来他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将士们是死是活,战争是胜是败,一系列的责任也随着分兵策略的实施而转嫁到了各营将军的身上。
而康长明和昌义之,作为陛下的亲信,可不想这么轻易就买了他们的账。
“义之兄,陛下既已下旨分兵,你是何想法?”
“长明兄恕我直言。”
“若是我们停滞于此,恐怕连那索虏补给都要被洛口将士抢了去!”
“义之兄此话怎讲?”
“南兖州大中正江彦标,乃我故交。”
“昨日他差人送来手书,说萧子昭已于数日前将部伍划成小队,其麾下四万兵马只留一万余人在营,每日在大营外造势,迷惑对岸敌军。”
“而那些小队便伺机深入敌后,若是一切顺利,只怕他们已经找到了敌军粮道。”
“相信再过几日,他们便可将缴获粮草送到洛口大营了!”
“长明兄,为了三军将士,我们不能再等了!”
康长明听后摇了摇头。
“兄之所言,不无道理。”
“不过依我之见,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试想,洛口和右营合计有六万余将士,即便化整为零,可身处边疆之地,东西皆为我南国疆土,小队只能北上寻粮,那么迂回穿插必受限制。”
“索虏既非木鸡,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搜刮侵掠呢!”
“退一步讲,即便我军小队一时得逞,但分兵游击绝非长久之计。”
“一旦索虏识破,我洛口防线必受侵扰。”
“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如此分兵,我军必会陷入险境!”
“这个萧辰,身无尺寸战功,竟敢提出如此荒谬之策。”
“前番朝堂里对他颇有议论,可我等身为陛下身边护卫,本无话可说。”
“如今他所言分兵,乃是置我等生死于不顾。”
“我们再不上表,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如此说来,我军危在旦夕,长明兄可有良策?”
“若言攻城略地,我从不言惧。”
“唯此谋士筹划之举,我本不该妄言。”
“不过值此危难之际,我也只能试一试了。”
于是康长明将帐门紧闭,跟昌义商议了半晌才作罢。
却说这几日玉漱在前军大营中闷闷不乐。
而易琼每日劳于军务,也没在意这些细节,只当她是怀孕害喜,心神不定罢了。
傍晚,易琼早早的回了营帐,满脸微笑。
“今日感觉如何?”
“臧长史特意差人送来一碗野参汤。”
说着,易琼便将一个木餐盒打开,将里面那碗参汤端了过来。
“快趁热喝了吧!”
谁知玉漱闻到参汤味儿,猛地泛起了一股恶心。
易琼见状赶紧捋着她的后背。
“十月怀胎是拿命做赌注,真是苦了你了。”
“看你这几日萎靡不振,若是想吃些什么,定要告诉我啊。”
“我没事......”
玉漱抿了抿嘴唇,盯着易琼,目光不忍挪开。
“呵呵,你......你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毛啊。”
“到底怎么了?”
“青云,你觉得吴淑媛为人如何?”
“额......”
易琼轻轻的挠了挠头。
“要按萧辰所言,那些大族官宦,贵族夫人,都是人上人,他们为人处事,与我等寻常百姓大有不同。”
“不过我觉得这位吴淑媛,倒是对我们另眼相待了。”
“像是......像是早就了解我们一样。”
玉漱听后眨了眨眼。
“你也这么想?”
易琼跟着点了点头。
“我有种预感,吴淑媛定是受了什么人影响,才会对我们如此宽厚。”
“早闻后宫妃嫔明争暗斗,她此次前来探望萧综,说不定是因为宫中出了什么事。”
“亦或是为了保护萧综。”
“具体是什么,我也猜不透。”
“嗐!管她呢!”
“不管他们如何争斗,又是如何惺惺作态,都和我们无关。”
“你现在怀有身孕,不必对这等事劳心。”
玉漱听后摇了摇头。
“我所担心,正是如此。”
“想想看,我们于郊外时吴淑媛听到萧综肆意敛财,强抢民女之事,是何等愤慨。”
“但母子二人团聚后,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此言差矣!”
易琼抚了抚玉漱的肩膀,轻声说道。
“我听臧长史说,江夏大户所供钱粮,萧综皆已如数还了去,至于那些大户丫头,也都收做了婢女,或是给了名分。”
“你既安好如初,我们也没有理由再怀疑她了。”
“不,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母子情深,若是他们沆瀣一气,到了那时我们作何应对都晚了。”
“青云,你还是把我送回京都吧!”
“我在这,免不了会连累你!”
易琼听后将玉漱紧紧的拥在了怀中。
“别说是他们母子,即便是索虏来了,我定会取下他们人头。”
“你现在怀着孩子,若不在我身边,我又如何放心得下呢!”
“索性我们就一起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如何?”
“你又在说胡话了。”
玉漱捧着易琼那张大脸,微微笑了笑。
“你现在身为前军校尉,乃是七殿下所赐。”
“不说其他,你若是临阵脱逃,让七殿下颜面何存呢!”
“再者,不管是校尉还是士卒,一旦私自逃跑便视作逃兵,天涯海角,都是戴罪之身,又有何安生日子可言呢!”
“这几日吴淑媛频频差人来找我,让我继续教授琴艺。”
“可我......实在不敢再踏进郡府半步了。”
易琼皱着眉头,甚为惊讶。
“难道你所说他们母子沆瀣一气,已有实证了?”
“还是那萧综要加害于你?”
“没有,只是......只是他们母子淫秽府院,毫不避讳,如此下去,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我若是再行接近,免不了会受其牵连。”
“青云,我怕......”
“什么?你是说那萧综和吴淑媛......”
易琼听了玉漱的一番叙述,实在是闻所未闻。
这样一来,玉漱的担心就不是多余了。
那母子二人合为一体,明面上是为了保境安民,做些功绩,可暗地里还要做出什么勾当还说不准。
易琼翻来覆去,望着门口来回摇晃的布帘,整夜未眠。
扬州治所东府城,临川王于大堂内闭目养神。
扬州治中何敬容,手里拿着诸多手书奏表来到了跟前。
“殿下,如今北徐前线粮草难以为继,北徐众将军频频发来奏表求粮,陛下已多次敕令我府,拨发粮草予以接济。”
临川王听后微微睁开了眼。
“那萧子昭不是分兵而治了吗?”
“怎么还来要粮!”
“回殿下,陛下同意分兵,乃是无奈之举,陛下在敕令中并未提及分兵之事,只是让我等从仓中拨发粮草罢了。”
“呵!”
“寡人府中钱粮可送到北徐了?”
“回殿下,钱粮已于十日前送过去了。”
“可北徐前线有士卒有八万余众,殿下府中那些钱粮,就是杯水车薪啊。”
“恐怕殿下所援粮草仅够八万大军维持十余日罢了。”
“所以陛下才......”
“哼!”
“寡人自捐家财,本是好意,难道还落得了一身不是不成?”
“殿下息怒!”
“下官并无此意。”
“那你说,寡人该如何应对?”
“回殿下,江东之地皆为扬州所辖,而南部诸郡自古富饶,下官以为,殿下虽无心征敛,但还需做足表面文章。”
“哦?你细细说来。”
“殿下朝议时已表明姿态,朝中又有袁公等人分析了时局,想必北徐诸位将军皆已了解了实情。”
“不过征敛之事,迫在眉睫。”
“若下官所料没错,若是这些奏表无果而终,那么北徐诸位将军不日便会亲自赶来请援。”
“而殿下为保江左钱粮,以拱卫京都,又不便说明心中之意。”
“既然圣意难违,当前之计,只有以小恩小惠,安抚他们罢了。”
临川王撇着嘴,点了点头。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敬容机敏,此事就由你去办吧!”
“下官得令。”
何敬容走出大堂,外面已飘起了片片雪花。
临川王长史、扬州大中正陆明霞,见何敬容神色飘忽不定,满面愁容,便上前询问。
“何治中忧心忡忡,不知所为何事?”
“劳长史费心了,我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