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随郡城西南的前军大营前,两万余将士严阵以待。
云麾将军、郢州刺史萧综身着金色盔甲,头戴红褐色金盔,正中间竖着一根红羽。
腰间是陛下亲赐的“定风”宝剑,胯下骑着一匹深橙色汗血宝马。
身后,云麾长史、江夏太守丘仲孚身披降服,戴一梁冠,于马上凝视;谘议参军张元长着降服,跨着一匹青鬃马;湘州刺史王德重、武昌太守何义方、竟陵太守裴渊明,各自着一身朱红色戎装,跨着刀剑;安成王长史兼前军将军臧宣卿和扫虏将军、骠骑校尉易琼骑马跟在最侧边。
只见萧综扯着缰绳,来到了队伍前的高台上。
“索虏出不义之师,侵我边疆。”
“如今雍州将士身处水火之中,百姓无辜荼毒。”
“寡人奉召讨贼,誓破索虏!”
“将士们!家国危难,该当如何!”
众人皆热血沸腾,齐声高喊:“誓破索虏,一统天下!”
臧宣卿和易琼互相对视,看来到这位小殿下还是心存家国大义的,能于雍州危难之时发兵援助,这会儿倒是很像个主帅的样子。
“诸将听令!”
“驰援雍州!”
萧综一声令下,十数员将军,两万余郢州将士,打马出发。
臧宣卿和易琼奉命,率一万人经过竟陵屯兵于酂城,抵御北面索虏;武昌太守何义方率领属部将士一万人镇守蔡阳郡,应对水面战事;谘议参军张元长率郢州五千将士驻防义安城一带,以防止敌军北进。
竟陵太守裴渊明这边,率领属部将士一万兵马驻守京兆郡邓县,与何义方、张元长呈犄角之势,互相照应。
至于萧综,则带着其他人入主雍州宁蛮府,也就是安北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柳庆远的府邸,主持大局。
此时柳庆远所部还有四万五千余兵马,其中的伤员已过万,在西南方的扶风郡应敌,镇守于治所筑阳城。
而浉水和司州平阳城的敌军合计三万余人,又有雍州当地新野、河南郡等地的北军三万余人,共计六万余众,由司州牧元怿统帅。
早些年间,雍州北襄城郡、舞阴城、新野郡、南阳郡、义城郡和襄城等数十座城池就已经归属了北国,如今北军东面陈兵胡阳戍,中间扼守新野郡,北面屯兵于义城,直逼广平郡。
简要的说,以宁蛮府为中心的雍州,现在只剩下了西南角的几个城池,而北军从东、南、北三面夹击,形势不容乐观。
却说易琼和臧宣卿的人马行了近两日,终于来到了酂城。
府衙里,易琼看着布防舆图,摇了摇头。
“宣卿兄,刺史如此安排,难道是有意为之吗?”
“呵呵呵,怎么?青云兄也看出些不妥了?”
易琼瞥了一眼臧宣卿,未作回应。
“为将者,当有勇有谋。”
“青云武艺超全,率兵御敌自然不在话下。”
“如今又能识文断字,辨识舆图,实乃......不易啊。”
“罢了罢了,宣卿兄又何必如此挖苦我了。”
易琼起身续上一杯茶,递了过来。
“非也!”
“我所言,字字真心。”
“说起行军布防,我原本胜你一筹;可与今日扫虏将军相比,我已无甚所长了。”
“哦?宣卿兄这是何意?”
“京都发来手书,不日我就要回京复命了。”
“此处交给你,我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什么?你要回京?”
“是啊,我本为安成王长史,殿下既已回京,我也将郢州军务悉数交接过了。”
“当今主帅下胸怀大义,我们也不必担忧了。”
“至于你所言有意为之,乃是情理之中啊。”
“如此说来,宣卿兄怎么看呢?”
“呵呵呵,你不妨想一想。”
“我们本是七殿下近人,殿下回京复命后,新任刺史便迫不及待想要接手前军。”
“只不过出于无奈,对郢州不甚熟悉,又有吴淑媛在一旁坐镇,故而将我多留了几日。”
“如今刺史已熟悉了各处情况,我若再做停留,恐怕真要惹出什么事端了。”
“至于让你驻守酂城,在接到军令时,我便考虑过了。”
“青云你看。”
臧宣卿指着舆图示意着。
“酂城西面,便是义城。据探报说,城内有敌军两万余人。”
“而均水和曾水一带,亦有敌军驻守,至于人数还未探得。”
“柳将军虽亲赴扶风郡坐镇,但其麾下伤员已有万余人,恐怕难已支撑啊。”
臧宣卿说着,摇了摇头。
“至于京兆和略阳二城驻兵,皆为接应之用。”
“至于蔡阳郡,虽毗邻司州,但其外侧有山水环绕,易守难攻。”
“如此观之,酂城便成了进入雍州腹地之咽喉。刺史令我等驻守于此,若以小人之心度之,乃是将你我置于风口浪尖了!”
“试想,一旦酂城失守,你我便是罪加一等啊!”
“可恶!那萧综竟如此恶毒!”
“青云稍安,我虽要离开此地,不过在临行前定会向刺史禀告实情。”
“若他能增兵支援酂城,权当我是妄加揣测了。”
“要是他不听呢?”
臧宣卿听后眨了眨眼。
“若是刺史不听谏言,待我回京是,便向陛下进谏!”
易琼点了点头。
“宣卿兄才智过人,什么事都能想在前面!”
“以兄之才能,绝非一城一池能容身。”
“七殿下身兼重任,有宣卿兄在身旁,也可分担些了。”
“青云抬举我了。”
“七殿下能否外任一方,还是未知数。”
“不过如此也好,殿下身心疲累,是时候歇一歇了。”
“只是我这一走,便将你一个人留在此地了,宣卿心中,实在不忍。”
“嗐,宣卿兄不必担忧。”
易琼说着,抚了抚他的肩膀。
“酂城危在旦夕,死我一人足以。”
“宣卿兄又如何要白白送命呢!”
“不,青云,我所担心不止这些!”
“哦?”
易琼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玉漱姑娘一事,恐怕不会就此了结。”
“依我之见,你还是要多多留意才是啊。”
“宣卿兄所言甚是。”
“萧辰信上说,吴淑媛来郢州,就是为了安抚豫章王。”
“我本不在乎这些,不过现如今我已不是孤身一人,玉漱安危,便是我之生死。”
“既如此,有什么需要我帮忙,青云兄尽管直说。”
易琼听后点了点头,在营帐了踱步思考了一会儿。
“宣卿兄,可否答应我一件事呢?”
臧宣卿听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了笑。
“呵呵呵,青云兄多虑了。驾舟策马乃我所长,不知贵夫人可否适应啊?”
“哈哈哈,知我者,宣卿兄是也!”
“路途遥远,就有劳宣卿兄照顾玉漱了!”
易琼低头拱手作礼。
天下难得之人,贵在知己;世间难得之义,皆在人心。
臧宣卿分析了战局,又给易琼解决了心中的担忧,如此一来可谓是竭尽仁义之道了。
却说康长明和儿子康悦,护送着几十辆马车,终于走到了洛水沿岸。
逢天大雨,众人急忙用油纸将车上的粮食遮盖了起来,找了一个树林避雨。
康悦递过一个干净的布巾,想给康长明擦拭一下脸上的雨水。
康长明接过布巾,却盯着那几车物资,满脸愁容。
康悦再也忍不住,于是闷声说着:“来回数千余里,只讨到了这些粮草,如今父亲还要亲自冒雨护送,那临川王太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了!”
“放肆!”
“殿下答应我们三十万斛粟米,四十万斛麸糠,不日便会送到。”
“眼前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别说是淋雨,只要能给北徐将士要来补给,即便是要了我这条老命,也值得!”
“父亲息怒。”
“孩儿亦是担心父亲身体。父亲征战多年,已满身是伤。”
“我与母亲日夜担心。”
“幸得陛下念父亲劳苦功高,安排父亲在宫中担任直阁将军。”
“本想着父亲能在宫中长久安稳,可父亲又为何甘愿置身于此地,受这份辛苦呢!”
“住口!”
“你懂什么!”
康长明将手中布巾甩在了一旁。
“你以为一个直阁将军就能高枕无忧了?”
“于深宫中行事,谈何容易!”
“你放眼看一看,秦淮河旁,有多少世家大族到乌衣巷竞相置礼!”
“御街两侧,又有多少贵族子弟,向各处府衙拱手作揖!”
“你年未过三十,身无尺寸之功,又缘何能与我一同来北徐御敌!”
康悦皱着眉头,瞪着脚下的泥土不作声。
“是因为你父亲!你是开国骠骑将军之子,是男爵之嗣。”
“而小小男爵,不必说朝堂之上,即便那宣阳门外便比比皆是!”
“我虽过天命之年,若比气力,自然不能与后辈相比。”
“然攻伐之策,御守之术,绝非等闲之辈所能企及。”
“我自告奋勇,来北徐带兵御敌,无非是想建立功勋,给你打下根基罢了。”
“你若害怕辛苦,我......不拦你!”
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树底下就流成了一道道小沟壑。
“父亲!”
康悦泪如雨下,双膝杵在湿漉漉的泥土里。
“父亲,我定会虚心讨教,不管是武艺还是智谋。”
“绝不辜负父亲期许!”
康长明眯着眼,点了点头。
“将军!”
一个士卒奔了过来。
“启禀将军。”
“雨势过大,油纸......都破了。”
“粟米!车上粟米如何了?”
康长明挺身问道。
见那士卒不敢作声,康长明便小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