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一带,淮水水流湍急,黑压压的由西向东奔着。
萧辰在营帐里越待越发慌,眼看着花开燕来,可自己身上的任务还没有一丁点儿进展。
踌躇之际,轻车将军萧子明和几个杂役一同进了营帐。
“末将给使节问安!”
萧辰坐在胡床上,放开了托着两腮的手掌,露出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将军不必多礼,请坐吧。”
听到这句有气无力的回应,萧子明倒是兴奋了起来。
“要我说啊,使节又何必如此劳神呢!”
“朝廷那么多大员,对缺粮一事皆无能为力,使节既能来到北徐,已经是先人一步了。”
“即便此时打道回府,我相信陛下他老人家亦会体谅使节。”
萧辰挑起眼皮瞧了瞧萧子明。
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是一点儿也没有藏着。
这小子天天都来送吃的,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看笑话呢吧!
萧辰冷冷一笑:“哦?子明将军怎么知道我要回京了?”
“怎么?使节还真要回京啊?”
萧子明刚要咧嘴笑,见萧辰起身站立后便忍了回去,转而长叹了一口气。
“诶!”
“将军缘何叹息?”
萧辰稍稍瞥了他一眼。
“末将失礼了。”
萧子明低头拱手。
“使节既要回京,即便不会被陛下责罚,可朝廷那些达官显贵,也免不了节外生枝啊。”
“如此进也不是,退亦不可,常侍还是要早作准备才是啊!”
萧子明满脸敬意,再次低头拱手。
萧辰听后可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哪壶不开他就提哪壶,那前后好赖话都让他说完了,这不是惺惺作态是什么!
“呵呵呵,将军放心,这洛口大营有如此美味,我萧辰一时半会还真就不想回去了!”
萧辰说着,拿过杂役手中木盘上的鱼干,咬了一大口。
萧子明看着萧辰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这小子还真就比那根咸鱼的嘴还硬!是死硬!
“真是没天理了啊......”
“军爷,你们不能如此啊......”
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萧辰嚼着第一口鱼干,撑的腮帮子直痒痒。
听到声音后便撩开布帘朝外面望了望。
欧阳僧宝,在门外低头拱手。
“那边儿......是怎么回事啊?”
“回常侍,是几个盐商,赶来送盐。”
欧阳僧宝朝不远处那几个商人努了努嘴儿。
另一边,几个将士叉着腰,满脸不屑的看着那几个商人。
“看样子,他们是想拒收了。”
“我说呢!这鱼齁儿的,像是掉盐缸里了。”
萧辰一边说着,一边将嘴里的鱼干吐到了地上。
“说了不收,你们别不识抬举!”
“军爷,我们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这些盐运到洛口。”
“你若是不接下,小人......小人这盐资可找谁要啊!”
那商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以至于扯着将士的甲胄,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放开。
“贩夫丧狗!”
“还敢动手不成!”
将士说话间便是一拳,不偏不倚,正锤在了那个商人的脖子上。
只见那商人手脚朝天,面色痛苦躺了过去。
身旁的同伴上前探了探,吓得全身发抖,看来那人是没气儿了!
其他商人和随从也不敢吱声,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等是奉朝廷旨意来此送盐!”
“你......你拒收官盐,滥杀无辜,乃是违抗朝庭命令!”
“嘿!”
“我看你也活够了!”
将士说着,便拔出了腰间那把长刀,举手欲要劈砍,却被欧阳僧宝一脚踢趴下了。
“谁!”
“何人造次!”
那将士左右环顾,终于看清了一旁站着的两个人。
“你们,将他带走吧!”
萧辰看了看两旁的将士说道。
堆衰在泥土里的商人看着萧辰,一动也不敢动。
“诸位员外。”
“在下萧辰,乃是京都使节。”
“你们不要怕,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地上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番,其中一位老者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来到萧辰面前。
营帐门口,萧子明抱着膀儿看着他们。
心里嘀咕着,萧辰啊萧辰,怎么什么事都有你呢!我倒要看看,你兜儿里有几个钱付给他们!
“这位将军,我们早前奉朝廷命令,从青、冀一带运送卤盐至此。”
“说好了洛口卤盐一月一送,可是他们接连拖欠银钱不说,如今还要拒收货物。”
“我们千里迢迢来此,车马耗费不说,院中灶户、盐丁、杂役,是日夜赶工,这些......都是大笔开销啊。”
“况且我们已向朝廷缴纳了调税,如今他们却要拒收卤盐,哪有这般道理啊!”
“是啊,将军!”
“路途遥远,加之煮制官盐工艺繁杂,我们倾家荡产,不敢怠慢,如今竟是如此下场!”
“小人在下密城中那些街坊邻里,有数十余口,早已食不果腹了。”
“如此下去......恐怕只能饿死乡野了!”
萧子明听后撇了撇嘴,看来这些商人还真敢说啊,就是不知道萧辰有什么应对方法了。
萧辰看了看欧阳僧宝。
毕竟是钱的事儿,看来得找萧子昭了。
“老人家,你先别担心,你们既然是奉命运盐,理应得到银钱。”
“这样,我带你们去找萧都督,他一定能帮你们解决问题!”
说着,萧辰扬手示意。
那老者和其他商人踉踉跄跄,心里还是没底。
不过要是不去,恐怕连要钱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此,便随着萧辰来到了中军大帐内。
萧子昭见萧辰来此,折起了手中糙纸,起身行礼。
“子昭给萧常侍问安。”
再一抬头,便愣了愣。
“奥,这几位是前来送盐的盐商。”
“适才我在帐外看见几个军士拒收盐货,还打死了人。”
“因此斗胆到都督帐下,问一问情况。”
萧子昭听后绷起了那张黝黑的脸。
“竟有此事!”
“真是无法无天!”
“来人!”
“将那杀人士卒杖毙,以儆效尤!”
“是!”
门口那几个商人听后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位老者倒是皱着眉头不作声。
“呵呵呵,此等小事,竟然惊动了常侍。”
“我身为五州都督,对那些士卒太过放纵了,罪责在我,还请使节降罪。”
萧子昭低头拱手致意。
这还降什么罪了,一命抵一命,平了。
就算是降罪,也轮不到萧辰发号施令。
别说他萧子昭是五州都督,但凡是朝廷命官,其奖罚都得由皇帝定夺。
而萧子昭这话,分明是故意说给他听一听罢了。
萧辰看了看萧子昭,并未作声。
“额,既如此,我便亲自写下奏表,是生是死,全有陛下定夺!”
萧子昭说完,继续等着萧辰,可萧辰还是不作声。
“哦!呵呵呵......”
“尔等运盐劳苦,来人啊!”
“在!”
“给他们每人两百钱,就当是车马耗费吧!”
安排妥当,萧子昭再次看了看萧辰。
只见萧辰在原地打了一个转转。
欧阳僧宝见状便示意那几个商人,于是众人退了出去,只留萧辰和萧子昭在大帐中。
“使节有什么话......还请......直言。”
萧辰皱着眉头,很是不解:“都督可知他们是为何而来?”
“奥,他们既是盐商,当然是来运送卤盐了!”
“既如此,都督仅仅给了他们每人两百钱,意思还是不收盐,对吗?”
“呵呵呵......”
萧子昭捋捋胡须朗声一笑。
“军中粮草已难以为继,更何况是军饷、耗费呢!”
萧子昭故意抬高了声音,让萧辰清醒一些。
而他这一嗓子,也把萧辰的火气点了起来。
“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有几十口人要养!”
“而大帐外就有盐商十余人,岂不是有几百口人要等着饿死了!”
“子昭兄如此行事,与草菅人命又有何异!”
见萧辰吐沫星子满天飞,萧子昭却是不动声色,缓缓的驱身续了一杯热茶。
“常侍说完了?”
萧辰眉头一皱,他这话啥意思?
当那些话是放屁了吗?
“常侍深明大义,心怀家国,子昭自然佩服。”
“我又何尝不想收下盐货,付银钱给他们呢!”
“可洛口三营近十万将士,粮草兵器、军需用度又有谁来接济呢!”
“满朝忠义,有几个不是趋炎附势!”
“附庸风雅,自作聪明者数不胜数!”
“他们若是能稍稍伸出援手,我洛口大军何以至此!”
“江左之地自古富庶,可军需何在?给养又从哪里去找?”
“东府城谷仓丰盈,新米压陈粟,以至于数万斛米糠霉烂于廊檐之下!”
“而我十万大军终日饥肠辘辘,退不能退,进亦不可进,已然成了活死人!”
“你能临危受命,来我北徐,我理当敬重!可十数日已经过去了,我未曾见到常侍送来一粒粟米!”
萧子昭说着,便扯下了腰间那个锦囊来。
“萧使节若想为民请命,就将陛下亲赐五州都督符节......拿去抵债是了!”
萧辰听后一愣。
奥!还有脸说起我来了!
什么意思?还把符节亮出来了!要不要点儿老脸!
“呵!”
“你还是留着此物换些纸笔,写参奏书表吧!”
说着,萧辰撞开布帘,冲了出去!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