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想:先给小姑子的事情说成了,也好开口。
不一会儿,新媳妇子碎翠儿做好饭了。端着炕桌子,一个背影子一转身,长帽个子一甩,掀开门帘子进来了。
恍惚间,李招娃好像在梦里曾经经历过眼前的景象:她嫂子答应给本推兄弟做媒,说的女子就是她碎爸家的访访儿,尤其这小媳妇子端着炕桌子,甩着过肩的束发进门的样子。现如今这个梦正在应验着。这个梦的下半截儿就是给本推说亲事,乃至于如何娶亲的事情了。李招娃就满脑子里搜寻着。
就在李招娃发呆的时候,她嫂子推了她一把:“他姑奶奶,咱们吃饭了。”
只见碎翠儿笑嘻嘻地安好桌子,这炕桌子三尺见方,上面早摆好了一碟咸韭菜,一碟酸白菜,辣盒盒,盐碟碟,醋碗碗,勺子筷子。
这碎翠儿乃是黄家洼郝家的女子,黄氏娘家的表侄女儿。擀得一手好长面,面切得象毛线一样细,又长又匀,碱也放得合适,面到了滚水锅里又精又爽。臊子用腌肉切的丁,再放上洋芋丁炒熟了再削一点水,小火滚一会儿,刮到后锅子里。炝好酸汤,舀到一个盆盆里,飘上葱花花和颜岁叶叶,这酸汤那叫一个鲜美!
面是一股股的小把儿,一把面只捞两碗,舀上半勺子臊子,再浇一勺子酸汤,正好大半碗。一次两碗,边下边吃。
这碎翠儿也是有意在婆家姑奶奶跟前炫一下呢!
吃过长面,姑嫂二人就去李咏春家了。
黄氏出面保媒,又是知根知底的亲戚家,李咏春家的也知道朗家乃殷实门第,果然一说就成了,定的是二月二瞅对象接准信。
晚上,李招娃就在她大嫂家留宿。
黄氏和李招娃娘儿仨就在上房里的通间炕上睡了。不一会儿枫叶儿姊妹俩睡着了,姑嫂二人就说起了梯己话儿。
“咱们这一道河里,有那些家口大,弟兄多的人家,最小的老疙瘩儿子,因父母年迈无力,或是去世了,哥嫂再不管,或是没有力程去管,瞅不上个对象,打光棍的多了去了。”黄氏感叹道。
李招娃一听,知道她嫂子在说本推呢,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是转着弯儿的表功呢。
就附和道:“说的也是呢,也多亏了嫂子保媒!赶明儿让本推亲自来谢过嫂子,给你这个大媒人包一个大大的礼信份子才好呢!”
黄氏说:“都是自家人,妹妹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什么礼信不礼信滴。”
李招娃说:“礼数总是要滴呢!”未了又长出一口气,心里也畅快了许多,因说:“本推的对象瞅下了我也就不愁了,两个小姑子女孩儿家,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就是了!”
她嫂子一听机会来了,就翻身趴在枕头上问:“爱儿有主儿了没有撒?”
李招娃说:“倒是有一个说媒来的呢!”就把本武夫妇领着西坡里孙家请的任长佬来提亲的事说了。
她嫂子听了就警告说:“可别!这上下河里谁不知道那西坡里的车员外叶子麻的很呢!”
“嫂子问起来了我才说了,这些话哪能外道呢,就全当没有发生过。爱儿也断不会给了那样的人家。”
“嫂子,你看哪里有合适的人家了给留意着点儿!”
李招娃一不小心说了一句虚假卖乖的客套话儿。
说罢就有些后悔,担心她嫂子当真顺杆儿爬。
果然,黄氏就笑着说:“我还正要说呢,也不知道咋张嘴呢!”
李招娃一听她嫂子话中有话,就说:“嫂子你说嘛!”
黄氏就说:“是我妹妹的儿子葆蓝儿看上你家爱儿了!几次来托我说媒呢。我说:你娃娃的心还高滴很,也不打听打听,那爱儿可是这清水河的名媛儿,也是你能高攀上的呢,我就没有答应!”
因黄氏娘家的外甥也多,李招娃也不知葆蓝儿是谁,就在脑海里飞速滴搜索着,半天没有回应。
“就是单汆儿!”她嫂子提醒道,说完自己也笑了。
因五毒和单汆儿声名远扬,李招娃也笑了。
“你说多乖爽的一个娃娃,愣是跟着他表哥得了这么一个诨名,那个起外号的人也是缺德!”
黄氏就开始夸外甥葆蓝儿如何孝顺,如何老成持重等等。分明就是说媒呢么。
黄氏想要爱儿给她外甥姚葆蓝做媳妇,李招娃一时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我们爱儿也是个苦命的女子,看上了个向子君嘛,人家名花有主了。这如今来了两个说媒滴,一个孙五香,一个姚葆蓝,竟是一个鬼背来的货。爱儿凭长相也是出类拔萃的,不比夏儿差,针线茶饭也远在夏儿之上,就没有夏儿那么好的姻缘。那夏儿一般的人也不敢搭讪,家境和教养就是天生的护身符,高高在上的气势,看上谁了,就敢下手,手到擒来。不像普通百姓家的女子,生得摸样儿好了,小家碧玉滴眼热,谁都想讨了去做媳妇,说媒的把门槛儿都踩破了,到终了不一定有个好主儿!”越想心里越难过。
黄氏说了半天,看李招娃也没有回应,就卯足了劲儿说:“也是今天说到这儿了,我就在妹妹跟前张个口!”
这时,也是有些困倦了,李招娃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因说:“嫂子刚说葆蓝儿我还一下子蒙住了,原来是嫂子的外甥,这娃娃我倒是见过几面,昨儿个还来庄里唱皮影呢,好勤利滴呢!”
李招娃说着说着,话儿就慢慢地转了弯儿:“爱儿这丫头有些懒,不瞒嫂子说,人长得周正一些,也是娇惯了滴,嫂子的外甥要是不嫌弃,我回去了和婆婆商量一下。”
黄氏听了心想:“给自己小叔子说我们李家的女子咋不和婆婆商量撒!真正的岂有此理!”
李招娃怕嫂子多心,又怕在本推的亲事上使绊子。但是,为了本推的亲事,也不能让爱儿受委屈了。李氏权衡再三,还是没有答应,说了个囫囵话儿,也是缓兵之计。
第二天早上,黄氏吩咐碎翠儿:“捏些饭吃。”碎翠儿答应了。李招娃谦让说:“麻烦死了,随便吃点就行!”因给嫂子的事情没有答应,李招娃就少了底气。
黄氏笑着说:“大正月里就是图个吃食嘛!”
不一会儿,碎翠儿做好饭了,李招娃一看竟是捏的指头蛋儿大的扁食!个个儿有模有样,汆了酸汤,盛到碗里端上来了。
“妈吆!不得活了。”李招娃惊讶道,“这娃娃咋这么做饭呢撒?”
“她姑奶奶你尝尝这个小扁食,正好一口一个!”黄氏说。
李招娃用勺子舀了一个,味道和一般的扁食没有区别,只是包这么小的扁食也是真够独出心裁滴!
“嫂子!”李招娃说,“以后别让娃娃做了,真正的摆调人呢!娃娃的手巧要用到正事上呢么!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又不是秀才写文章呢!不发檄文,不打战表的。”
“又不是天天吃!”她嫂子笑着说,“姑奶奶来了么!”
李招娃撇着嘴,勉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