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本推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了。六十两白银一夜之间就这样打了水漂,庄稼汉几辈子才能挣来呢?似睡似醒,迷糊的时候倒还罢了,忽然清醒了,追悔莫及,心急如焚。
早晨起来,看他嫂子带着侄子侄女回娘家浪去了,本推也没有胃口,径直就出门了。
爱儿看他像丢了魂儿似的,赶紧喊了一声:“碎哥哥吃饭呢。”
心想:“怕是昨儿输了!”
本推胡乱地支吾了一声,就走了。
穿过陔门滩,到了庙咀咀上,不觉就到了彭连乎家的圆陔门跟前了。
想自己昨儿个晚上鬼使神差,几次里穿过这个土陔门,六十两银子就踢踏到这里了,这个赌博窝窝子,真想一把火给烧了。
彭连乎家的小花狗汪汪叫了几声,本推也没有理会,径直到院子里了,小花狗见他豪横,夹着尾巴卧到一边儿去了。
彭连乎看他来了,赶紧招呼进了屋,吩咐丫头:“给你碎爸爸把热的齐码端上来。”
本推摆摆手拒止了。一屁股坐到炕沿子上。说:
“昨儿个把天祸闯下了!”
“我要不劝住,你还不知道要背多少呢!”彭连乎赶紧陪笑脸说。
“那个板客啥来路?几个人一伙的吧?”半晌,本推冷冷地问道。
昨儿个晚上几个赌博客和板客乃是黄兴彪引来的,彭连乎虽然不熟悉,但也曾招呼过。
就思谋着说:“放板的乃是兴堡子刺儿沟的李老大,做庄的是庙尔沟的几个人。肯定是一伙儿的嘛!”
“叫啥名字?”本推追问道。
“那板客倒是有个外号,叫做:一分利,名字还真是不知道呢。”
“明明两分利,二十两银子只给了十六两?”本介没好气地甩了一句。
“怎么还叫个一分利撒!”
彭连乎就解释说:“要是按期还了,就返一分利,所以,大家就叫他一分利了。”
“三个月的期限吗?”本推问。
彭连乎笑着说:“你昨儿个只顾急着拿银子了,怕是连借据都没仔细看呢,半个月的期限。”
本推听了就默不作声了。
彭连乎看本推的架势,倒像是要兴师问罪呢。本想给他出点主意,也不敢多言了。
自己也是支场子,打头子挣点茶水钱,和赌棍打交道,谨言慎行为要。
本推心不在焉地坐了一会儿,起来,也不吱声,转身走了,彭连乎打招呼也没有理会。
本推走在陔门滩里,旁若无人。心想:
半个月的期限,到哪里抢银子去呢!这个赌债铁定是还不上了。如今只好豁出去了,走一步看一步。
眼下家里的两个大通宝输了,嫂子问起来可如何是好呢!先得想办法捯饬出二十两银子来要紧。
本推回到家,门槛一挡,差点摔一个跟头,忽然间清醒过来了。
急忙到爱儿和改范儿姊妹俩的小房子里,俩人正在小炕桌上描牛皮影娃子上的画呢。
看他来了,爱儿问:“你干啥去了?饭也不吃就走了!”
“昨儿个席上吃多了,今儿不饿!”
“还真是吃一顿饱三天呢!”
本推笑了笑。
因问:“你俩个这是干啥呢?”
爱儿就把单汆儿给的牛皮影娃子拿给他看,因说:“我看这个画挺好看的,描下来。”
本推想着大哥的字画倒是颇为有名气,借此捯饬几副来,先把家里二十两银子的窟窿填了。
因说:“说起画来了,我倒是想看看大哥的字画呢!今儿闲了把大哥的字画找出来咱们看看吧!”虽然是一句言不由衷的话,但是,确实思念大哥了,要是大哥在,自己哪能就去赌博了呢,有大哥辖制着,岂敢胡为!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这颗大树没有了,风雨无阻的日子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改范儿正在描画呢,听了本推的话,也附和着说:“我也想看呢!”
爱儿拿着钥匙,姊妹三个到了大房里,把书案腾出来,拿出字画来一起一张一张地看。
本推因想着赵安昇对大哥的《文君当垆图》很是欣赏,就说:“也不知道这张画能值多少钱?”
爱儿说:“这可是无价之宝!”
“在咱们家是无价之宝,在别人眼里,最多也就是一副画张子。”改范儿笑着说。
改范儿一针见血的话,让本推听了吃惊不小。
爱儿也说:“聊以自娱自乐吧!”
“想想哪个正经过日子的人肯花一两银子买一副字画挂家里呢?”
“不竟然吧!”本推说,“有好多人想要大哥的字画呢!”
“大哥的字画卖过一文钱吗?”爱儿反问道。
还真是啊,大哥的字画出名,可是大哥的字画都是白送的,大哥挣钱全靠阴阳的活儿,因他有名气,所以这一道河里的人愿意请他。
想想字画这些东西乃是有钱人装扮门面的玩意儿,文人骚客自娱自乐,达官贵人闲来把玩,要说紧要关头救急还得是真金白银顶事。
即就是值些银两,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个主儿。拿些字画出来卖给谁去呢,腆个脸还不够丢人现眼滴呢,把大哥的名声都败坏了。
此路不通。
“看看还有啥东西?”本推心有不甘。
爱儿就把柜子里大哥生前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都是一些文房用品和阴阳师的家什。姊妹几个如数家珍。
其中有一个大哥生前用的罗盘,乃是西山里化云寺闻益大事所赠,很是精致,倒是稀罕物件。
本推忽然想到了海城子里的田大夫,因田大夫用的罗盘本推看到过,就是普通阴阳用的。这个罗盘在田阴阳那儿或许能当些银两呢。
主意已定,本推就百般地找个借口留下了。
因说:“这东西也是够神奇的,我明儿个闲了仔细端详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