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縯和赵羡的父亲赵延关系非常好。
好为轻侠、喜交豪杰的刘縯在亲戚眼中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反面典型。自从元始三年他父亲刘钦去世之后,宗族上下再也没有一个愿意正眼看他的长辈了。
就连他的亲叔叔刘良,更是对他鄙薄到连家门都不愿让他进,即使路上碰见了,也满脸写着“纯路人”,搭理都不带搭理的。
索性刘縯早早就搬出来自己住了,奈何弟弟妹妹们还小需要人照顾,只能住在叔叔家。每次刘縯想和弟弟妹妹见一面,都得顶着刘良的白眼和冷嘲热讽。
但赵延不一样。
元始元年,赵延辞官搬来白水乡居住。见到刘縯的第一眼,赵延就对刘縯大为赞赏,认为刘縯将来必成大器。
当时刘縯的父亲刚卸任南顿县令,同为千石官员,两家频频来往。
来往的次数多了,刘縯愈发尊敬和亲近这位教自己读书明理、教自己忠孝仁义的长辈,而赵延也越来越欣赏这个真挚热心、尊师重道、最重要是能陪自己喝酒喝痛快的后辈。
一老一少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如果赵羡是个女孩,估计早就被不一定哪次喝嗨了的赵延许配给刘縯了。
呃不是。
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最近刚出亲父孝期、馋了三年酒肉快馋疯了的刘縯,在得知赵延被刺身亡的噩耗时,毫不犹豫地再次穿上了斩衰重孝。
这三天,除了以弟子的身份为赵延哭灵守灵之外,刘縯带着弟弟刘仲和刘秀,日夜守护在昏死过去的赵羡身边,悉心照料着赵延这唯一的血脉。
即使安众侯贵为列侯,即使安众侯比他年长许多,即使安众侯说权贼王莽是杀害赵延的主使,即使有一万个即使,刘縯也忍不了,赵羡在灵前被如此逼迫。
他本在外围和熟人说话,进门时佩剑已解在门外,此地也不宜亮兵刃,情急之间,刘縯直接撸起衣袖,赤膊撞将过去,一双瞪圆了的眼睛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刘崇:“安众侯,赵公灵前你如此凌人,也忒没有情义了!”
刘崇被突如其来的刘崇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也勃然大怒:“刘縯!这里岂有你放肆的份!给我出去!”
刘縯知道自己不受这些人待见,索性也懒得多说,也不管刘崇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轻慢自己了,直接拽起赵羡:“大郎无需在此受气,且安心回去为赵公守孝便是。赵公之仇,由我来报,就不劳安众侯大驾了。”
见事情闹成这样,本来在一旁看戏的舂陵侯刘敞急忙拦在刘縯身前,好言劝道:“伯升,伯升贤侄,安众侯脾性向来如此,其本意也是急于为赵公报仇啊!给我个面子,以大事为重,以汉室大局为重啊!”
安抚完刘縯,刘敞又对赵羡和颜悦色地说着软话:“大郎,之前文叔来报说你过于悲恸,醒来便记不起前事了?安众侯乃是汝父生前好友,他也是报仇心切才对你急迫了些,大郎勿要放在心上。”
经过这一番折腾,赵羡已是从最开始被刘崇逼问得手足无措中清醒了过来,对眼前情况略加思考后,他觉得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还觉得说不定哪里埋伏的五百刀斧手也这么觉得。
仔细斟酌好说辞之后,赵羡拉住仍执意要走的刘縯,又给了闻讯赶来的刘秀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学着刚才刘縯的样子朝周围拱拱手,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岂会误会安众侯,但还望安众侯也不要误会我。”
刘崇也没想到局面会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又不好出声,正在那尴尬着呢,赵羡就抛来了一个台阶,于是赶紧顺着就下:
“大郎有何说辞,且说来就是。”
……虽然这依旧欠揍的语气不像是下台阶,反倒是像上房揭瓦就是了。
“诸位想必都知道了,我醒来失忆之事。”赵羡先把这一点牢牢坐实了,“所以有什么考虑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诸位莫怪。”
刘敞为了维持局面操碎了心,抢在刘崇开口之前答应道:“大郎放宽心便是,在座诸位都是与赵公交好的汝叔伯长辈,今日又是赵公大敛,岂会为难于你。”
“那小子就斗胆说几句。”赵羡示范了什么是正确的下台阶方式。
吃瓜群众们吃光了上一个瓜,都纷纷安静下来,等着赵羡给他们递上新瓜。
一时间,赵羡仿佛回到了在大学社团里的时候。当初他在大学里参加过辩论社,当然这个不是重点因为他一次也没有参加过活动。重点是他拥有丰富的在网上和人友好对线,啊不,友好交流的经验。
友好交流第一步,否定对方观点并抛出一个听起来就高大上的观点震住对方。
“安众侯因我没有痛哭流涕便认为我不孝,未免太过武断了些。须知痛哭流涕只是悲伤的一种表面形式,但并不是悲伤的全部。”
此时场下的两位吃瓜群众互相看了看,以眼神交流道: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