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森森终于见到了大海,他不仅看到了,而且是在一艘船上见到了大海,而且还能够坐在船头上,把一双脚泡在海水里,感受大海赠给他的清凉,能够实现他生命结束之前最大愿望。
一定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出生在西北,而且一直到端木宏广将他带到中原之前,他始终住在那里。实际上,他几乎是住在一个高墙圈起来的大院里,想要从院里出来,就会有长辈阻拦他,有仆人委婉地劝他,还有就是他自己对外界的恐惧。
他们家的大院足够大,大到可以容纳二百多人居住在里面,端木森森可以将目光越过高达两丈的院墙,去看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它们总显得黑森森地,有的山头终年都覆盖着皑皑的白雪。他无聊的时候经常眺望那些群山,他想大海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有没有环绕着的群山一样广大。
小竹子虽然看过许多次大海,但每次看到都与第一次见到大海时的感受相同,他既震惊于海的广阔,也惊叹于它的力量。他们现在坐的这艘船很小,只能容纳四五个人,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三十多岁的汉子站在船尾,他的一只手拄着船桨,不住向东边看着什么。小竹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见天海交界处似乎有两个黑点,他知道那也是海船,只不过离得特别远,所以看上去很小。
汉子见端木玩得高兴,走过来递给他一把稻米,“放在手掌上,一会儿会有海鸟来吸食。”
端木听了大为高兴,放了几粒稻米在白皙的手掌上,举在空中,果然没过片刻,听到几声猫儿一样的海鸟叫声,一只鸟横掠过船尾上方,听得端木细细的一声尖叫,手中的稻米被鸟儿衔走了几粒。
小竹子见这只鸟儿张开双翼迎风滑行,快如闪电般拾走了食物,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甚是优美迅捷,不啻于武林高手,不禁心有所感,想起所学的华山绝顶轻功梯云纵,只怕也不如这普通的海鸟技巧高明,他心里琢磨如何使气,借助风力,把握角度,然后一击奏效,突然有所感悟,不由得双手一拍,笑道:“好!好!”
“把我的手都啄得痛了,你还喊好?”端木举起那只手掌,果然见掌心发红,他皮肤在太阳光下又白又细,只是瘦得可怜。
“鸟儿认物很准的,在它啄食的时候你的手千万不要动,这样它就不会啄中你的手啦!”汉子笑道,“我儿子只有七八岁,已经能在这船上帮忙啦,你这小哥儿没在海上呆过,再看一会儿,非得晕水不可。”
端木听他说了,又放了米在手掌上,待鸟儿下来时,咬住嘴唇坚持不动,果然那鸟儿只啄了米便飞起来,不曾碰到他手掌一下。端木高声大叫,让绕着小船乱飞的鸟儿都来吃食。
沐南天对于乘船没有兴趣,他一个人呆在客店里。小竹子带着端木出来租了这条出海不远的小船,两个人直到夕阳已经快要坠海,这才回到岸边,那个行船的汉子已经催促了几次,说道海边比不得陆上,傍晚比白天要冷上许多,小竹子也担心端木被海风吹病了,几次央求,端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却告诉小竹子第二天还要再来。
“明天你们租个大一些的船,可以行驶得远一些,那里的海水颜色跟这里的不一样。还有许多大鱼在水里寻食,各种各样,都很好看,有的鱼甚至能够跃出水面呢,可以飞上十几丈远近。”汉子很喜欢端木的天真可爱,告诉两人。
“好啊好啊,小竹子,你明天带我去看会飞的大鱼,成不成?”
“只要你高兴,不害怕,咱们就去。只是明天得多带些衣服。”
两人回到店里时已经酉正,沐南天等得着急,站在客店门口张望,见两个人都回来了,招手答应。小竹子眼尖,早瞥见客店墙边有个人影一晃,看着眼熟,略略一想,心里一惊,那个人的背影像极了金小乙,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么,他心里怀疑,脸上一如往常,安排了端木更衣吃饭,偷偷跟沐南天说了心里的疑虑。
“如果是他,那他一路跟着咱们到这里,有什么图谋?”
“师哥,我去年在杭州时,李继勋就派了他跟冷铁心来抓我,幸亏在监牢里的时候,呆子大哥始终保护我。后来开封府的吕佐因为识破了李继勋的‘圣像行动’,也几乎死在他们两个手上,要不是我师妹及时赶到,估计我们两人都不会活下来。”
“这么说,李继勋仍然在抓你,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也奇怪,其实我在咱们会里职务并不太高,义父虽然是长老,但他从来不肯徇私,这几年他安排我做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他是想锻炼我。再说我的武功又不高,李继勋何以对我这样感兴趣,始终琢磨不透。”
“你发现的那个人如果真的是金小乙,现在怎么办?”
“如今他武功已经不如我,但这个人很爱耍诡计,咱们倒要小心一些。”
“那个……九伯会不会也来了,这个人功夫很厉害,是不是?”
“那个九伯是个有趣的前辈,听他说是为了还李继勋的人情债,才来帮忙。他似乎对咱们没有恶意,上次如果他果断出手,我估计咱们逃不出来。他偏偏要跟我赌,其实是在为我找脱身的机会。”
“这个我也看出来了,但他欠债总是要还的,上次虽然设计放了咱们,那债能不能还得上还得看李继勋的态度,说不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九伯功夫虽然厉害,我并不担心,但李继勋手下高手甚多,金小乙心狠手辣,诡计百出,他如果暗中设计害咱们,倒得十分小心。若是只有你我两人,想要逃走难度不大,现在带着一个有病的端木,那就困难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