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楚今安披衣从层层床帐中走出。
眉目餍足,脸上表情却依旧沉凝。
片刻后,衡月踉跄着也走了出来。
她身上衣服只胡乱裹着,走出来后拿起自己的披风,强撑着对楚今安行了一礼,用披风包好自己便往外走去。
只是楚今安想到她的住处,想起在那屋门前听到的话,便觉烦躁:“等等。”
衡月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颤,回头看他时候,甚至下意识的目露祈求。
“先住在侧殿。”楚今安不去看她,目光下垂,却正好看到自己的手。
他顿了一下。
当时衡月似乎是完全失去了神志,上下牙都轻轻磕碰在一起。楚今安怕她咬到舌头,便将食指伸进她唇间。
如今那指头上浅浅的小小的齿痕即将褪去,一点残红留在指根部,瞧着格外显眼。
楚今安不动声色地搓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唤道:“廖忠。”
廖忠垂眸而立。
“让人去——”话没说完,楚今安狠狠顿住口。
他有些懊恼地抬眸,再出口的话带了几分冷意,“让人看住衡月,不许她回住处,也不许她和任何人接触!”
廖忠心惊胆战地应了一声,不敢多看楚今安,弯腰退了出去。
偌大一个紫宸殿顿时只剩楚今安一人。
他还在气恼刚刚的事情,沉默片刻,抬手将书案上的一摞书全挥到了地上。
“皇上……”
一道女声响起,楚今安头也不回,直接骂道:“滚!”
“……皇上,奴婢是云萍呀……”云萍小心翼翼地凑近,邀功道,“午后太后娘娘寻皇上,皇上……有事耽搁了,奴婢去与太后娘娘解释了……”
“衡月说,你曾与她说过,小心愉妃?”楚今安忽然打断她的话问道。
云萍心中一惊,她怕的便是这个。
当初一时的感激和提醒,如今却是绕不过去的证据。
好在,云萍来之前便想过此事。
她不知道衡月有没有留着那纸条,也知道贸然否认并不是明智的做法,便干脆地应道:“是,那几日奴婢恰好听到愉妃娘娘说起过,有些担心衡月姑娘,便提醒了她一下。”
“今日是你将她叫出房间的?”楚今安又问道。
云萍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有些惊讶的模样:“这……这话是从何说起?奴婢是寻皇上才找到衡月姑娘屋前的,并未见到她呀。”
楚今安这才看向她。
云萍心中打鼓,面上努力保持微微疑惑地回望着楚今安。
片刻后,楚今安收回目光,却也没说信或者不信。
“皇上,奴婢对天发誓,所言皆为真!”云萍见他不语,连忙跪在地上,举起手指大声说道。
她说出来的,自然都是真话,却并不是全部的真话,因此也并不惧怕这样的誓言。
楚今安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这就是不想再听她说了。
云萍咬了下唇,识趣的告退。
楚今安独自在紫宸殿站着,夜深人静,原本应该是最好思考的时间。
但他心绪繁乱,竟一时实在不知该想些什么。
似乎气也气过,怒也怒过,甚至有恨有悔,但看到衡月,他却又实在做不得什么。
……怎会这般窝囊。
楚今安讨厌这样的自己,甚至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
而衡月在侧殿一觉睡到天亮,被人叫醒时,亦被通知——从今日起,她要离开大明宫,去浣衣局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