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路欲归(1 / 2)

月上树梢头

婧,数着沿街的路灯准备迎接又一夜的无眠。

城郊,夜色似乎也比城里来的浓些,夹在一座座黑黝黝的自建的高高矮矮的楼房中的各色杂树也像蒙上黑色的轻纱显得神秘兮兮的。能从这些几乎反映同一建房时期的同一楼式的楼群里,找到自己的楼房,不是靠极强的记忆力,就是靠“老马识途”了。

婧就是这么一匹识途的老马,无数回漫不经心地“摸”回自己的家。

今晚,婧又信步来到自家门口,可当钥匙插进锁孔的一刹那她犹豫了。进入家门,这意味着从一条心路折向另一条心路。她将从一个恋人角色,转换为人妻人母的角色。这就意味着她必须闭合某些特定的心灵窗口,而开启当前必要的窗口。这就意味着她当过短暂的人妻人母后,只能在无眠中去追朔所留恋的心路轨迹。

婧,终于让自己拔出钥匙,离开这“心”外的家,折向那条铺满她足迹的林荫道。

淡淡的月光把树影的斑驳洒在路面上,黑白的纹理在婧心里奏起爱的旋律——我又有一番心曲向你透露,我的心将再一次向你敞开。

婧默默自语:

森,你是我心仪的男人。

森,你还记得么?是你把我送到了现任丈夫的面前。

森,你知道么,大专毕业后,我已经在你的情路上跋涉了四年。我之所以这样跋涉,是因为我既不忍你为我抛妻别子,又不忍让你在“家”的桎梏中受折磨,更不忍为我的前程辛辛苦苦奔走所付出努力绘成的美好蓝图成为泡影。

不知是什么树的一片落叶在婧的眼前倏然而过,立刻溶进了黑白的旋律,留下了一声落叶的问号,勾起她无尽的震荡心弦的答案……

婧,踏着情路追思往事……

那是你在我班上的第一节课,那是一节古代汉语课。

这种课学生不喜欢听,老师也不喜欢接。因为这种课对报考文秘类而又不想当文秘的大专生来说是一种累赘。一句话,读它有什么用呢?再说,这种课也实在不好“听”,尽是跟现代汉语远距离的古汉语语法的条条纲纲。老师们也不想接这种课。原因是:一者他们不一定有博古通今的教学经验;其二他们也不愿意面对“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的学生们。

可是,你的这节课却紧紧地吸引了我——还有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

自从我在任课教师列表中看到你的名字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艰难的充满感情纠葛的漫长的路。我将在一条情波汹涌的情感河流上漂流。

我,早就见过你这位副教授。说实在的,你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并不是女生们所说的“俊”,而是像一位慈祥的“漂亮爸爸”。说你不俊,是因为你身材不高,没有达到女生们追求的高度——180,充其量也不到175,这怎么能叫俊呢?说你“俊”、“漂亮”,是因为你确实有一个说不出有多少优点,但又组合的顶“可观”的脸蛋。你白皙的皮肤、文雅的气质、潇洒的风度,还是真的被女生们说中了,你是个“俊”,就是“漂亮”的美男子了。至于慈祥“爸爸”那就是我的专利了。

后来,你知道了我把你当成慈祥爸爸的原因是因为我的父亲在我出生八个月的时候就被她的母亲“逼”得离开人世。

可是在我的dNA中,从母亲那里链接来的成份,应该是从父亲那里链接来的十倍。这不仅因为我的长相中的大部分优点取自母亲的,还因为母亲的言传身教,使我不管是性格,还是气质都跟她如同出自一个模子。

尽管同学们都夸我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但他们又都接受不了我的性格。你在系学生刊物《春秋流水》中一定看过这么一篇文章吧。有个同学是这样描绘我的容貌体态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如秋水流波;眉毛如黛,天描的一弯弧度,如柳叶初绽;朱唇如樱,配着唇角的一双酒靥,溜溜地调成了一脸的笑意;长发过腰,编成粗辫,柔柔的随着轻盈的脚步摆曲摇曳使她更加婀娜多姿;166的身高兼有标准的三围,穿上细条缠踝的高跟鞋,亭亭玉立如荷蕾初放羞对日……”他又是怎样评论我的性格:“如果我把她的外貎评为上乘,那是无懈可击的。但是她的性格却是谁也不敢恭维的:一是懒散,二是粗俗,三是吝啬,四是蛮横,五是好色,可以说是‘五毒俱全’了”。

森,你知道么?这篇文章对我的评价,我是心服口服的。其中前四点要说是母亲言传身教的结果未必确切,说第五点是从母亲那儿学来的,却是千真万确的。

森,我曾经告诉过你。我的母亲在父亲自杀时才二十出头。她不甘寂寞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她处理的方式却让人十分费解。母亲同时选择了三个有妇之夫,几乎是轮流着每晚过云水之欢。小小的我耳濡目染,对“色”字的写法当然有了独到的见解。

森,你曾经说过,人是一个美与丑的复合体。你应该觉得我便是这样复合体的最集中体现者吧。

这样的一个我,面对着这样的一个你,不生出情愫来那才是怪事一桩了。

森,你的这节课把阶梯教室里的几乎每一个学生都吸引住了。

我好生奇怪,这样一门枯燥无味的课,你怎么就上得如此生动?

我想,也许这是有赖于你教学的功底吧!那些条条纲纲跟生动且不失诙谐幽默的语言紧密结合,怎不让人聚精会神聆听呢。

森,你知道么?更让人心萦一脉的是你的简笔画。你的简笔画配合着语言的阐述,如行云流水一般呈现在屏幕上,把你的观点阐释得一清二楚。

森,你知道么?从你出现在讲台上的那一刻起,我的双眸就锁定了你。可我对你的教学语言已经充耳不闻了,即使那令人叫绝的简笔画也不再是我视网膜上的映像,而只有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肢体语言,才不断地扰动我的心思。我的心怦怦地敲着胸,我的双峰急剧地起伏着。热血,飞快地染红了我的双颊。真的,我已经如痴如醉了!

森,你知道么?是对你的“性”趣,驱使我深入调查了你的情感生活。其实即使我不调查,也一样能了解得清清楚楚。因为女生们对你的兴趣,绝不比我差。她们早做了现在我才做的事。

调查发现,你的夫人是一位颇有姿色但又极其沷辣的货色,而且跟我的母亲有相同的对爱的诠释。你一直在她的阴霾下生活。

森,我告诉你,有位女生给你情感生活下了这样的结论:妻不贤子不孝,空有美貌受煎熬。

可是,让我不解的是,你为什么要粉饰你的情感生活?你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过着平淡如水,洁身自好的生活?

凭着襁褓失父的悲哀,我对父爱有一种疯狂的追求。眼前的你正当知天命之年,你的慈祥与关爱,使我感到父爱的复得。

清风徐来,拭拂着我发烫的脸颊。一片落叶悄然地从我前胸滑过。这样细微的接触,对常人来说可以是“毫无察觉”的,可它却让我心潮起伏——因为落叶是你的特有代号,与修辞中借代一般——我感到这是你在抚摸着我啊。

我强锁定情感的阀门,懵然回首却不知不觉又折回到家的门口。

进门迎来的是丈夫犹疑的目光,女儿惊喜的拥抱。

我总是很准时归家的。一条老路,一定的上下班时间,我信步来回就像钟一样的准确。可也时时有失准的时候,像今天。每当我失准了,丈夫总要打我的手机。可是他怎么知道,陷入追忆的我怎么能听到他为我设置的《爱的进行曲》的铃声?

我的丈夫是个军人。个子矮胖,也许是男存女现的缘故吧,即使我不穿高跟鞋,走在一起两人似乎也一样高。从我的秉性来看,只说身高他就不合要求了。可我们两人又怎么能快速联姻?唉!这是不就你鼎力促成的吗。当时,我认为你这是在自织罗网,把自己束缚起来。你现在应该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了吧。

其实,我的这个不完美的婚姻,也不能全怪你。虽然我有众多的追求者,也不乏月老的垂青。但我毕竟担心着母亲的名声,所以我总不急于接受任何一支丘比特的箭。再者我心中有时会莫名地希冀着与你的结合——尽管你足以当我的父亲辈份——但我总把宋佳的婚姻作比较——宋佳的丈夫某京剧演员不是比宋佳大40多岁么?就因为这样,我才把这个“丈夫”作为“备份”。

那是一次偶然的机遇,我邀请你到军区某处长家为他的女儿辅导画画。

为什么要把你牵扯进来呢?因为我觉察到处长对我有过非分之想。

在一次座谈会偶遇后,处长曾几次借故约请我到娱乐场所“放松放松”。虽然我去了,但我知道这只能当作一种应酬,所以把握得十分得体,心帜从来没有摇动过。我的冷漠使处长处于尴尬的境地,于是他既不得手,也不放手。记得那年情人节,处长还是殷勤地送给我99朵玫瑰。

我把这事告诉了你,求你能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在处长的家,算是给他一种暗示,让他不再有非分之想吧!这一招果然有效,从此处长安分了一点。他只敢请我给他的女儿作辅导,不敢再邀我外出了。可这样一来,你却无法推掉美术老师与父亲的责任。每周你总要抽一个晚上跟我一起去演一出我们之间十分默契的父女戏……而我却一举两得,能依偎在你的身旁,能享受一次慈祥的父爱。

有一次处长提出要给我介绍他的下属——一个中尉军官。

我让你感到意外了吧!因为我默许了。

“父亲”当然要表态:“谢谢处长的好意,如果适合的话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在你看来这只是一句应景的话,可处长却是认真的。如果我能跟他的这个下属结婚,我不就生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么?

处长极力周全,安排了几次会面,还把中尉的父亲一位大校高工也请来了。中尉面对如花似玉的我,从此自然狂热地追求起来。而我呢,也开始思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中尉除了个子偏矮,别的一切应该都是上好的条件。再说中尉矮是矮了点,但也不在“废品”之列。我还觉得他戴着眼镜的时候很斯文。这就是说他很有“福相”了。

中尉家,只他一个男孩,家产看得见的也有几十万。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很大的诱惑力——这符合我从母亲那儿继承过来的性格——况且,中尉是外地人,不可能调查我家的底细——我母亲的隐私——也就不会成为两家联姻的障碍了。

于是,我,同意了,接受了这位不尽人意的中尉。

而你呢,当然要继续演好父亲的角色。

我的母亲是把女儿当成摇钱树的。当听到有这么一门亲事时,就大开财礼之口:“三十万!不然我不会把女儿嫁给外地人,让我老来一个人无依无靠的。”

但母亲也知道,这是一桩高攀了的亲事,因此她也出席了把你当作女儿父亲的会面。

森,你记得么?她跟你配合得很好。当大校大哥、大嫂地亲热地叫着时,母亲也毫不扭捏地应付着。是呀,母亲的三个情夫,哪一个比得上你呢?这也算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吧。

亲事谈成了。下聘那天正是五一节,而第一次会面是元旦,中间只有短短的四个月。这门亲事可以说是火箭速度了。

哄睡了女儿,我的心路又回到你我的师生恋上了……

森,你记得么?我们的真正“亲密接触”应该从到郊区山乡见习开始吧。在这之前只是我对你的暗恋——父女之恋吧。而对你而言,当时我只是你的一位普通的女生,并没有特别注意过。也许是校园太大了,学生太多了,即使我的美貎,也不能产生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效果。

崎岖的山路,颠簸得坐在面包车里的我面色煞白,四肢疲软,一下车就呕吐不止。你也坐在这部车上。你看到我晕车的“惨像”,就不停地安慰我。下了车,你为我做了手掌上的穴位按摩。好神奇哟,我很快止住了呕吐。

森,你还记得,我感激地有礼貌地向你敬了个礼吧。也许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你才清清楚楚地看清了我——这个美貌的学生。

班上一位同学要尽地主之谊——摆下数桌丰盛的宴席接待全体见习的师生——当然这位学生的家长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

学生外出就像放出笼子的鸟,这一餐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我想,谁也没料到,我却在这宴席上演出了一出精心安排的喜剧。

我“喝”了许多酒,似乎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住了。谁见了,谁都会认为我已经是“酩酊大醉”了。见你坐在我的身旁,我就趁势倚在你的身上。

班长说:“老师,你就扶她到隔壁厅里休息休息。在这儿只有你喝得少,众人皆醉你独醒了。”

你扶着我到了隔壁一个厅里。

我微张着眼浏览了这个山村小厅。看来地方显贵盖的房子并不比城里差,几层几室几厅的,而且功能还各有不同。这显然是一处接待贵客的功能厅,设备十分齐全。

你扶着我在沙发上坐下。我就顺势分开两腿坐在你的大腿上,双手还抱住了你的脖子,我把我的整个上身紧贴住你的上身。我的酒气果然“熏”人,我那尖挺的双峰更是“剌”人。我知道,你已经意识到我在演戏。但我知道,你不会在这样的场面上戳穿我的“阴谋诡计”的,你只能假戏真演了!

森,你那时一定认定了我是个鬼丫头吧!可当时我只觉得好好玩,对自己的阴谋诡计能得逞真的好开心!

筵席自有聚散时,厅上的学生早把“醉”在老师怀里的我忘了,他们散了。你扶着我来到宴会厅,只见杯盏狼藉,零零落落地坐着几个走不动的人。当然你和我也成了“走不动”的人了。

主人叫来体面的轿车,分别把这些走不动的人送到客房去。

因为我“醉”得瘫了,所以辅导员就把我安排在教师休息的房间里。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位辅导员正追求我呢。我知道他的安排是有他个人目的的。因此我走到辅导员的休息室门口,就趁着“醉意”往前走,一直到你的休息室门口才“瘫”在地上起不来了。辅导员只好把我扶进了你的房间。

你看,我多鬼呀!

你接受校友们的邀请玩去了,辅导员如愿以偿地独自照顾我。那时我好害怕,就怕他来个先下手为强。于是我就装着一直处在沉醉不醒的状态中,闹得班主任一宿未睡。虽然这样,他还是有不少的小动作,但我全当跟同学们打打闹闹了。

山村天亮得快,不到四点,鱼肚白就抺遍了东方的天空,同时传来了破晓的鸡鸣。可在我说来,这一夜却特别的长。因为我在等着你,等着你的保护,等着你的爱护。打了一夜牌的你终于回到了休息室,那位班主任也装腔作势地伏在我身旁睡着。我知道他一夜没睡,就只找机会在我身上摸摸碰碰,他便宜占够了,也怕我告发他,所以才装睡。我听到你脚步声就悄然地坐起来,冲着你狡黠地笑笑又躺了下去。森,你一定知道我在向你暗示什么吧!

你推醒辅导员,让他扶我回宿舍去。但辅导员说,现在同学们还没起床,就让我再睡一会儿,他自己去各个房间看看。

听到辅导员的脚步声远去,我就“醒”过来了。森,我至今还记得你为我倒的那杯水,那是甜甜的甘露。一夜没睡的我,一夜装醉的我,一夜思念你的我,到这时已经唇干舌燥,这杯水是多么的沁人心脾呀!我想,你也是在装糊涂吧,因为你问我是不是酒醒了,头还晕不晕,体还疲不疲?所以我只是笑着,并不回答。我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就希望这样默默地对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