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心生诡计了，就说：“老师，你一夜没有回来，不累吗？就将就在床边靠靠吧，对不起，我占了你的床。”

“我已经没有睡意了，习惯了，都是凌晨即醒盼朝阳——美其名曰闻鸡起舞。”你一定知道自已失口，忙改口，“玩牌就不觉得困了，你再睡一会儿，我也出去打打拳。”

我在接过你递过来茶杯的一刹那就拉住你的手就不放开。

“能倚一会儿也好呀。你在校运动会上教师代表队里打太极拳我见过，有功底的。”

“那是为了保命，花拳绣腿没什么用的。”

我还不放下你的手，不时的还用劲往前拉。你用另一只手接过茶杯，放在桌子上笑着推开了我的手，拍拍，“我要放松一下，一会儿还要把教育学会的资料赶出来。”说着就出去了。当时，我觉得你也顶鬼的。

这时候，我也许是真的困了，倚着床就睡了。睡得好深好沉。

辅导员又来了，是不放心，还是有意来察看一番？

他看见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又睡得很香，就把门关上，扣了。他靠着我的身旁躺下，揽过我的肩。森，真的，当时我迷迷糊糊的以为是你，就梦呓似的轻声喃喃：“森，你别走，我……”辅导员抱紧我，把手伸向我的胸前。我觉得我得到了你的爱抚，胸脯起伏剧烈，还喃喃地：“森……森……”。

不知是将错就错，还是一意孤行？辅导员竟然解开了我的上衣。我的酥胸一览无余。可能是出乎他的意料——我竟然不穿文胸？！还对森老师心仪已久——难道是婧的母亲的遗传？——辅导员的舅家和我家是近邻——也许他是这么想的，为此他的手发抖，心发悚，不知如何是好。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敲门声。辅导员猛地拉上被子盖住我的上身，同时从床上滚了下来。

不知是敲门声，还是辅导员的动作把我惊醒了。我下意识地摞紧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

班主任开了门，你进来了。是坐起来太快，还是被子滑了下去？我竟然呆坐着裸露着尖挺的双峰，而且毫无觉察。

辅导员眼尖，往前挪了挪站立的位置，把你与我的直接视线挡住了。这时我才觉察到自己半裸着，忙拉上被子。森，你那时一定看到，一朵红云立刻在少女脸上飞过……

城郊的夜比城里多了小虫的唧唧声，偶尔南归的大雁也嘎嘎地参加了合唱，当雄鸡的打鸣成为这合唱的领唱的时候，淡红的朝花就撒遍了鱼肚色的锦缎上。

从床上蹦了起来，我已经无法分清这是梦，还是依稀往事？

新的一轮林荫路上的徘徊，新的一次丈夫犹疑的等待，新的一回女儿惊喜的叫唤！

森，你知道么？这是又一个我的不眠之夜。这是又一次我的独白——给你的夜话。

一片绿叶从我胸前飘过，我拾起来。这是不是一片黄的，而是一片奇怪的绿的落叶。这让我惊喜，让我欢呼：“绿了，绿了，落叶又绿了！”我把绿落叶贴在胸前，让绿落叶从低胸的领口滑进乳沟，让一股激流撞击心房……也让我作出惊人之举——

这是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我把你请到我娘家的小楼。

森，你见到我一定大吃一惊吧。

我把长长的头发在头顶上盘了个蓬松的发髻，在髻口上别了一朵用白绢扎成的花，那样硕大，那样洁白，宛若一朵出水的芙蓉。身上是一件想让你从此永记莫忘的红色旗袍。前襟上是我家乡的刺绣。那是几朵白色的盛开的百合，从右肩斜向左胸直下左襟，中间用枝叶巧妙地连结起来。森，你知道，百合是象征爱情的纯洁和百年和合。旗袍剪裁得非常得体，使我更显窈窕。这一夜，我除了旗袍，什么内衣也不穿。森，你知道么？我要归朴返真。我要把我的心坦露在你的面前。旗袍高高的开叉，让我的整条玉腿可以款款着步，衬得赤脚套着的高跟红皮鞋也分外显眼。森，你记得么？这高跟鞋，可是你送给我的结婚礼物！所以我要让我的卓绰风姿，使你怦然心动。

我把你引进不大的餐厅里，桌上摆着的四个小碟的凉菜，都是母亲菜园子里种的，我亲手为你炒的。森，你看到了么？那一瓶摆在显眼的位置上的茅台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森，”面对分外诧异的你，我甜甜地叫了一声，“今天是我妈专为谢谢你而请你来的。”

“你的母亲呢？”森，你一定对我的话和我的这身打扮感到不解，你才这么问，“她怎么不在？”

“森，”我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她让我代表，并向你表达她的衷心的感谢！”

“客气了。”

“森，你一定知道我的母亲是因为在我毕业分配的时候，你设法使我进入我心仪的工作，并悉心指导我最初阶段的工作，使我在单位站稳了踋跟。她非常感谢你，这四碟菜，一瓶酒谢师，能说得上客气么？”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明眸已经紧紧地牵住了你那游移的目光。

这三声“森”，一定使你意识到这一餐绝不是平凡的谢师宴，所以你才严肃地说：“你，怎么这样称呼我呢？”

“森，”我知道你的洁身自好的哲学，为此我才深情地重复了一声森。

“你像父亲一样关怀我，你的柔情曾叫我不能自持，但你的苦行僧式的生活又让我心痛。我知道你一定会恪守师道，但今天是我——一个倾心于你的女孩把最纯朴的爱奉献给你，希望你能摆脱困扰你二十多年的感情束缚，来一次放开心身的聚会。请允许我今天就这么称呼你吧，亲爱的森！”

“婧，”你也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知道这时候有一阵难扼的激情掠过你的心头，因为你那白蜇的脸庞已经染成红色，“我这一辈人的感情生活是你们年轻人所不能理解的，所以你要……”

“森，”我酌了一杯酒，双手送到你的手上，“森，就让我逾越代沟与你共度这个良宵。”

“婧，”我发觉你的这一声婧要比第一声自然多了，这一定是从心头流出来的没有一点阻拦，“我不胜酒力，但今天我很高兴，我干了。”

我又给你酌满了一杯，同时也给自己酌了一杯，站起身来，走到你的跟前，“森，我先干为敬！”一仰首就干了。

森，你一定是盛情难却才陪着喝了一杯。

可我鬼得很呢，一杯能醉么？

我又在你的杯子里酌满酒，深情地说：“这第三杯酒是我的谢师酒，我先干了。”

你，也干了。接着你就把筷子平摆在杯口上，这是表示谢绝此后的敬酒了。

我把筷子拿掉又替你酌满了酒，柔声柔情地说：“老师，这是我母亲敬你的。”

老师？我的突然改口倒使你揪紧了心绪吧。

森，你心里一定明白我的心思。真的，我的母亲只是把你当作堂堂正正老师。而我呢？却借题发挥，早已经超出了师生的界限。是啊，谁让我恋上你了。

你喝了，这一次你并没把筷子放到杯口上。我想你是知道的，新一轮的三杯是少不了的。但你也许不知道，不可能就这三杯了事，要不然你就不会醉倒在这里了。这是“阳谋”，你一定知道的。

“森，”我把一对浅褚色的高脚杯放在你的面前，转身在橱子里取出一瓶开了木塞的葡萄酒，酌满了，“这是我表示对你深情的爱的酒。”

为了实现我的“阳谋”，我没有留给你回答与思考的余地，硬是把高脚酒杯塞进你的手，又自己端起杯，甜甜地，“森，请！”

你端着杯子站起身来，就在举杯的一刹那，我端着酒杯的手绕过你的手，亲昵地：“森，饮一杯交杯酒吧！”

我知道，这时候你已经六杯烈酒下肚再也不能自持了。你已经掉入了我的“爱的陷阱”！果然你跟我碰了一下杯，依然交着手腕，喝下了交杯酒。

我是再明白不过了，对你来说，如果没有酒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是酒帮我很自然地完成了的计划。

森，这个夜晚最我人生中，最具良知的一个夜晚，也是我魂牵梦萦的一个最神圣的夜晚。你在醉乡里，也许不知详情，因此在每个夜的信步时，我总要絮絮叨叨地告诉你——

交杯酒过后，就像洞房良宵，我和你第一次进行了神圣的性的结合。

我褪去旗袍，明艳的胴体立刻以最原始的形式呈现在我最心爱的森的眼前。我把头上的绢花取下，解开扎线摊开成一幅洁白无瑕绢帕。我情意绵绵地对你说：“森，我要用我的贞洁，在这白绢上画一幅红梅。”

你一定听不见我的话，可我的两颊却嫣红出两朵荷花。

森，你知道么？这是民间的一种艳俗，是检验处女贞操的原始方法。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我怎么也这么“封建”？尽管你那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我想你事后听了也还不免有了许多的迷惑。

每晚我独自与你夜话，我也总要把我的用意告诉你——

自从到单位工作以来，由于我的清纯美艳追求我的人可以排成一长串。既有学界的同仁，也有党政军商的各界人士。许多人极尽捧迎拍马之能事，许多人提出优厚奢华之条件。但我的活泼开放和不穿内衣嗜好，也招来诸如“风骚”、“性开放”之类的谗言。你一定听过许多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加上在见习期间我曾主动向你示爱。这些因素的集合，使我担心在你的心目中，我会不会留下许多不洁的疑问？为了让事实说话，我不得不选择了这种最原始的验证贞洁的方法。

虽然你已经醉了，但一定有一种力量在支撑着你，你的迟迟疑疑倒让我无所适从。我只得仰躺在席梦思上，静静地闭着眼睛，等待你的反应。

也许你看到了我胸脯剧烈地起伏；终于有了反应，因为你毕竟不是柏拉图。你终于陷入了我“爱的陷井。你终于看到的是我贞洁实证！

后来，我让家乡的姐妹把贞红绣成一幅《红梅》。这是一幅镶在楠木制成的圆框里的双面绣：密密的针引着红丝线把贞红巧妙地组成梅花，加上枝干，好一幅红梅映雪！直到现在我总是把这《红梅》放在书桌上。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你知道这是我——婧献给你的纯洁和纯情的信物。

春韵中少有的雷声震得绿叶一片片地落下——这都是些嫩芽——撒在我的头发上肩上，有一片还挂在我长长的睫毛上。

当我接住这片细嫩的落叶的时候，我已经信步回到家的门前。门不知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女儿向我扑来。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又是一个絮语如织的夜……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在我看来是神圣的夜晚，在你看来却是最大的阴谋与伤害。因为你的明哲保身已经成为幻影。你已经再也不能坦侃而谈什么师道尊严。

那天过后，你像一滴水蒸发了一般，不再在我的面前出现。我知道此时的你，对我是爱恨交加，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我还知道你的担心。因为你的妻是一个妒妇。当然，即使是个很宽容的女人，也不会让丈夫发生这样的事，何况是不该发生的师生恋情呢！如果让她察觉你的偷情，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是啊，最毒女人心！毒，是我，还是她？如今已经分不清了。

森，我知道你一定在自责、自律！尽管我已经是一位有法律行为的成年人，但毕竟违背了你为人处事的原则。对你的消失我还能有什么怨言。何况我也只是为了报答，为了证明我对你的爱的纯洁，才出此下策。

一个月过后，我终于收到了你给我写来一封表示“追悔莫及”的信。说实在话，这封信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你说你愿意负起一切责任，但你又不隐瞒自己的处境。难道你就没有一丝对我的爱恋？你希望我能正确对待这件本不该发生的事，难道你真的希望我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线以外？

我是平静的，因为我早就知道有这样的结果。我是为自己所爱的人献出的是情与爱，而不是拆散你那名存实亡的婚姻。

森，你知道么？此后三年多的素淡生活，让我能夜夜重温你的爱，你的情。也让我理清思绪，找出一条爱你，恋你却又没有你的路。

森，你知道么？正因为如此，才有接下来你当“父亲”招婿的故事。

风飒飒地扫过林梢，落下的叶子再没有一片是绿的了。小道上铺满了厚厚的枯叶。

我还是时时徘徊在这条林荫路上。在这条路上，看不到中天的满月，看不到闪烁的星星。但在这条路上，有的是我的无尽的夜话与絮语，有我的奔放的激情与寄托。

森，你知道么？这不仅仅是一条林荫小路，它是我的心路，是我的情路。

心路欲归啊！问落叶，你是在温暖着这片即将迎接冬雪的土地么？问落叶，你是在为这片树林倾注你的营养与关怀么？问落叶，你一定是满怀着来年的希望扑身到这片热土上，倾情地化为土地的乳汁，为新的一片绿叶备足养分吧！

落叶不答，秘而不宣。

我，你所回避的婧，只能把我深深的爱沉淀在记忆的心路上。每当欲归心路时，我就来到这条铺满落叶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