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这篇小说,似乎有离“青春情语”的主题,但这是一篇写的是真实的母子情。姑且把当时的我列入“青春期”,于是这篇写实的文字就勉强挤入“青春情语”这个主题了。
看了孝子花费550万没有救回父亲的报道后,我泪长流……
——我的母亲也死于“医祸”!
母亲一生勤劳,她的音容笑貌几乎夜夜进入我的梦中。我也总因自己不能“尽孝”而致母亲遭“医祸”离我而去而从梦中哭醒。
困难时期,我还在学校。那时的我,从没有感觉到饥饿的滋味,因为母亲总是“节食”,以野菜代粮,以香蕉茎蒸糕代粮,节省下粮票,让我能吃饱吃好。那时的我脸上好气色,可母亲却一脸“菜色”!
家庭经济拮据,母亲就搞起“副业”——捡煤核。有一次我路过一个食堂,看见炊事员抬出一筐冒着腾腾蒸汽的煤渣。此时门外已经等着许多人,大多数是小孩,也有几个妇女。炊事员前头走,他们就后面跟。炊事员刚把煤渣倒在地上,他们就一窝蜂地冲上去。大人小孩都用一根自制的铁线勾子不停地勾煤渣,寻找没有烧尽的煤核。本来就是刚从炉子里退出来的,用水一浇,水就烧成了蒸汽,那种热得烫手是可以想象的。可是一发现煤核即使烧了手,他们也不顾一切的伸手就检。煤渣一倒下去,场地上就腾起一团“雾”,那是煤灰。再经他们一搅扰就更加烟雾弥漫了。他们边扰边捡边咳嗽——尽管他们都戴上发了黑的自制“口罩”,但那也不能挡住呛人的烟雾!
在捡煤核的人群中,我发现了母亲。她为了“躲”我,已经把“口罩”戴到眼皮下。但她怎么“化妆”,也不能“躲”过儿子那感激的目光呀。
母亲告诉我,家里不要买煤,一个月就省下了一笔钱。剩下的煤核(其实是焦炭)又可以卖一些钱。这一来每个月家里又多了一笔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看了,听了,我的泪就再也禁不住了。
可母亲却擦去我脸颊上的泪,怜爱地说:“是妈无能啊,让你过得不如同学。男儿有泪不轻弹,哟,我的男儿怎么弹泪了。”
母亲这一说,我就哭得更欢了。在真情中,男儿有泪怎能不弹呢?
那时期,母亲还做过“走水”,也就是走私——倒卖。她用粮票布票和其他一些票证在城里买了相应的“货物”,然后就设法带到山区去换回农民自留地里生产出来的农产品,再运回城里卖。一来一去总会赚到小钱,就积累了现在人们所说的“第一桶金”。她做得很顺手,因为她出生于农村,懂得农民需要什么,懂得农民只能以物易物,以什么物易什么物才有赚头。她的“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赚越多,于是名声也越来越大。那时候,许多市民都用票证换钱用,这就给母亲提供了一个“发财”的机会。于是我家就提早“小康”了。
母亲是个制茶工人。困难时期,凡农村来的工人都被“遣还祖籍”,还美其名曰“支农”。母亲也在支农之列。当时还有许多老弱病残的工人被“精简”,对他们来说真是雪上加霜了。
文革期间,这批支农与精简的工人为争取退休的权利起来“造反”,母亲被推举为“头”。她可真有能耐,而且是我从未发现的“工运领袖”的才能。她没什么文化,据说她就认得自己的名字,好在领工资的时候不会领错份;她还认得男女两个字,因为那样才不会走错厕所。可是他却找“地下律师”(那时候律师都不能自由执业,律师全是御用的。)写状纸。她还把状告到当时自封的“妇女领袖”。也许“妇女领袖”也需要利用这批支农与精简的妇女支持吧,果然中央文革一纸令下,这批人都做了退休处理。一个个拿到养老金的中老年人,喜笑颜开。他们忘不了心中的恩人,天天都有人上门来表示感激。
那时的母亲,确实风光了一阵子。
是积劳成疾吧,还可能是中了煤气的毒,母亲突然患了胃穿孔出血。
积德行善之人,当然会得到回报。母亲因为为姐妹们取得了退休劳保待遇而自己也获得了医疗的保障。
很快有了结论。良性胃穿孔。
当时社会还只“发展”到送一些小礼品,托关系走后门,所以医界也仅“发展”到这样的程度。我是托了关系走了后门请到了一位很有经验的老外科医生。而替我请医生的则是为妻治好病的内科医生。瞧,当时的医患关系就是这么溶洽。这位治好了妻的血液病(血小板减少症)的医生,还倒跟患者建立了友谊。当患者或家属送一点小礼给这位医生时,她却放下脸来拒礼物于门外。这位血液病专家是从海军医院转业回民间医院的,部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仍然在她的血液里流动。这样的医生自然得到爱戴。
有了好医生,母亲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很成功,可以说是“刀到病除”!
有了好姐妹,母亲的术后照顾就不成问题了。她的病床周围总有贴心的姐姐妹妹说着宽慰的话,做着护理的事。
我庆幸,我只要每晚守在母亲的病榻前。
那是三九寒天啊。我白天上班,晚上守护,常常嘴里说着安慰的话,手却停在被子上了,眼睛就盍上了。我醒了,发现医院增添的毯子盖在我身上,母亲把我的手捂在被子里,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还不停地轻拍着我的背,就像小时哄我睡觉那样。
我不清楚是我照顾母亲,还是母亲照顾我。我流泪了……
终于在除夕前,祭灶夜,母亲平安出了院。我们家又迎来了祥和的一个年!
病,难道也有周期?第二年还是这个当儿,母亲又因胃痛不止,来了个“二进宫”。因为没有出血就采用了保守疗法。后来经过医生的认真检查得出的结论是:胆管结石。在医院母亲很“听话”,按时按量服药。那么多姐妹也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治疗效果当然很好。还是祭灶那天回的家。还是一个祥瑞年。
母亲第二次住院有个小插曲。每晚陪护母亲的我却晕倒在病床边。医生检查了,说是米尼尔综合症,注射几支强化葡萄糖什么的就好了。果然打了个吊瓶,睡了个痛快觉,精神就回来了。可是这两天母亲却比自己病症加重更痛苦。她流了两天的泪,连药也不吃,饭也吃不下,跟医生护士也不配合。母亲说是她害了我,要是我病倒了,不如她自己快点走了。只是经过姐妹们的劝说,还有看到我一夜之间药到病除了,她才放心了。
事不过三,这话怎么理解?是说事情不会重复三次,还是“事”过不了第三次?
还是在那个时间,母亲的“胃”又发病了。而这次发病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我。
第二次病愈出院后,母亲就是呑不下药片,嚷嚷着不吃药。我想出了个点子——把药片切成细末。为了把药片切成细末,就要把药片的糖衣去掉。我不知道,糖衣不单是让病人感到“甜”容易吞咽,糖衣更重要的作用是保护胃粘膜,使碍胃的药在胃里溶化时不伤胃。母亲吃了我研成末的药,抑制了胆管里的石头作怪,却严重伤害了胃粘膜,又一次诱发了胃穿孔。
母亲出院回家,每天总是我煲稀饭给她吃。发病的那天晚上,我因为急着出去办事,就把饭放在铝锅里煮。饭熟得很快,端给母亲吃的时候,她就说:“饭太硬了。”我没悟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以为她又“借故”不吃饭,就说:“都是我做的饭,你放心吃吧。”母亲见我急着出门,也就勉强地在我“监视”下吃完了那碗饭。
当晚半夜,母亲又喊肚子疼。我想总是我那碗饭闯了祸!因为习惯了,胃痛时帮她揉揉胃,所以我就没有通知“家庭病房”的医生——就是那位海军转业的好医生——我想虽然我是定了家庭病房,也交了钱,但这样好的医生怎么能在半夜三更吵醒她呢?何况过去只要揉揉就好了,这样“小题大做”会不会……
哪知我“想”错了!揉着揉着,母亲就迷糊过去了,只是嘴里喊了一会儿的“主啊,救救……我……”后就“睡”了。
天刚破晓,我不敢吵“醒”母亲,就去请家庭病房的医生来。她一诊就连连叫不好,胃又穿孔了!还因为我的孝顺的“揉”引起了腹腔感染,病人不是“睡”了,而是休克了!医生批评我,一个知识分子怎么连简单的护理常识都没有?家庭病床就是为了及时医治,怎么不及时通知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