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不禁打了个颤。
我见咏不自然的神色就接着说:“她对我说,她有事求你。”
咏,笑笑。心想包袱要解开了。他说:“什么事,说吧。”
梅,羞羞的:“干爹,我爸投资蚀了本。债主天天催得紧,今天要是没法还债,债主就要叫人打我爸……”
梅,泣不成声。
我连忙接过话头:“能借他几千,救救急?”
我知道咏的小金库。我也知道对这事他一定觉察到是我们串通好的。我料他不借是不行了。果然他大方地:“你不就知道我有五千存款吗?拿去,也不用写借条了。你的干女儿开口了。”他是有意把“你的干女儿”提高声调。
在接过俊的银行存折知道了密码以后,我只得故作高深的:“我的干女儿?不是你的?”
到了约定的偿还借款的日期,剑和梅都没有按约还款的信息。
我还常常留宿剑家。因为有了干女儿呀,有干女儿陪着,你总该放心了吧。
但我也知道,咏从没有承认过这个干女儿。提到梅,他总是说,你的干女儿。可谓泾渭分明。
咏终于忍不住了:“瑞,怎么不见你的干女儿还钱?借的痛快,怎么还的不痛快?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我只得敷衍着:“快了,快了。好人做到底吧!收回货款,就会还的。”
在咏以为五千块钱打了水漂的时候,剑突然造访。
寒睻几句以后,剑就以商量的口气跟咏说:“大哥,我想跟你合资开家鞋店。你的五千块就作为投资吧。其他的资金我负责筹集。”
这是咏催促还钱以后我和剑商定的缓兵之计。也是我想当老板的追求。
我附和着:“鞋城刚开张,有这么好的投资项目,把死钱变成活钱,何乐不为呢?”
我这是明白地告诉他,不投资,你就拿不回钱!
咏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爽快地顺水推舟:“好吧!既然你叫我做大哥,那就亲兄弟,明算账吧。立个契约,怎么入股?”
于是咏和剑签下了一、四开的合股合同。我也就圆了当老板的梦。
既然有了股分,咏就把它当回事。他充分调动了他的关系网。很快找到一家品牌大厂家的总经理。咏让老总在鞋店开设专卖部,在鞋城成了独家的经售商。厂家还负责提供产品展示柜和第一批鞋。既不要押金,也不要预付款。接着,他又联系到几家鞋厂,也提供了优惠的条件。
剑说是占了大股,可连交店面押金的钱都交不出。店面久久无法定下来。
我只得拿出私房钱,并且出面为剑四处告贷。几经周折,鞋店终于择吉开业了。
听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的心悬了起来,就像在地上蹦蹦跳跳的爆竹。因为我的“追求”里掺杂了太多的私欲。
鞋店开业要祭一祭财神。其实就是要慰问慰问辛苦筹备的人们。
敬神的祭品,成了店主剑,营业员我和梅,勤杂工强,后勤“肉球”,股东咏的佳肴。
剑,敬咏一杯酒:“没有大哥,这鞋店是怎么也开不起来的。没有鞋店我一家人的生活就没了着落。大哥的大恩大德,小弟铭记在心。请干了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我听到这一番冠冕唐皇话,确实佩服剑假话真说的本领。只担心咏会当场戳穿他口是心非!
果不其然,咏直指剑的要害,抬抬手中的杯子:“别谢了。创业难,守业更难呀!如果再奢赌无度,这家鞋店也经不起几天的折腾。”
剑,呆了。咏还真是神通广大,他怎么知道我以赌为生呢?别看他文文皱皱的,还真有三七四六的。看来跟他交往可得敬着他点,毕竟是个知识分子呀。
剑,幽幽地:“是,是!不赌啦,要再下赌场,就砍我的手指头!”
剑的表演,可真有点声泪俱下的样子,还有信誓旦旦的神韵。
我发觉咏对此不屑一顾,自酌自饮起来。也真有一醉方休的样子,还有一醉解千愁的神态。
我不希望咏常到店里,一来,我可以与剑日夜厮守;二来,我怕咏的精明可能惹恼剑,会发生争执,后果不堪设想;三来,在店里有人服侍着我,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要做家务事。
我察觉到咏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一定认为既然投资是正经八板的,而且厂家都是自己的关系,一旦被剑“呑”了,他还得负起赔偿的责任。所以他就经常到店里走走。看来他对我已经一切都不在乎了。因为我们已经在同一个屋檐下分居多时了。他半点也没有来店监视我行动的动机。
我知道咏是另有所图,至于他图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可剑却觉得咏碍手碍脚的。时不时的就出难题,给他一个下不了台。可咏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他应对有度,每每反让剑出丑。
剑当然要耍弄手段的,不管进货、回扣、结账、批售等等,都一概遮遮掩掩。甚至不让每个月进行一次盘点。
咏看在眼里也不捅破,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另记一笔账。这就是他的“所图”吧!
俗话说,缠上小鬼不好脱。
我算是让咏缠上剑这个小鬼了。
剑想在一个新的服装批发市场要一间店面。他又找上咏。因为我告诉他咏在那里有关系,而且很硬。其实不用我说,剑自己从开鞋店的经过,已经深有体会了。所以他觉得找咏代他办这件事一定是十拿九稳的了。
我知道,剑又是在找“钱”呢。一个鞋店的资金他都凑不齐,哪有钱买一个店面么?他呀,一定是想拿了批条卖钱去,因为这是处在商业街黄金地段的店面。
我已经鬼迷心窍了,就怂恿咏去找当地的一把手。咏当然也有他的小九九,就是要让剑知道他有压倒剑后台的能力。
剑曾经把我介绍给当地的派出所所长,说所长是他的铁哥们。果然剑就打着所长的旗号横行乡里。
咏果然给剑拿到了原本留给省市领导的一间店面的批条。那是写给房管局局长的条子。一转手就可以卖上十来万的。
剑拿到批条,又是千恩万谢的。可就是过了好久也不见他有动静。咏也不问,还用问吗?
恶人常把善人的忍让看成善人的软弱。故而,恶人会得寸进尺。
大约开业半年就到了那年的年终。
年终总该盘点,算一算盈亏吧!
可是总账不出,流水账也没有。怎么结算呢?只能剑说了算。
我知道,剑每天都把心账翻记成账本,而且这件事没有告诉我。他知道,明枪易抵,暗箭难防呀。虽说我不是剑的卧底,但民间有个“十女九闷”的说法。也就是说女人常常感情用事,用情过深,人就变得傻呼呼了。他担心要是让我知道他有另一本账,要是“闷”起来,岂不是起了卧底的作用了么?
我终于看到了咏和剑的唇枪舌剑。
剑把账本亮了出来。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无容抵赖!
咏愤慨地说:“你大哥大哥的叫,呯呯地拍胸脯,怎么忘了我说过的亲兄弟明算账的话呢?”
剑的眼睛瞪得像灯泡,气急败坏地:“你这是什么账?没名没份的,谁认这个账呀!”
咏平静地说:“我记每一笔账,都有根有据。零售的可能不准确,批发可只有少记而不会多记,因为我不能时时刻刻在店里。可是在各个鞋厂进的货,却是每个账单、出仓单都有存根可对账的。”
剑发现咏的账本无容置疑,就把我搬出来冲着:“姐姐可是天天在店里的,你不相信我,难道连她也不相信么?”
这下轮到我心跳不止了。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左右难为人了。我知道自己亏欠咏太多了。这时候再也不能为虎作伥了就别着脸,哭了。
咏仍然十分冷静一板一眼地说:“我不在乎分多少钱,我在乎的是你不能猪头吃过耳,把本都吃光了,留下各个厂家的账让我去背。做人要有起码的良心,请问你对得起谁?”
我听得出咏这句“请问你对得起谁?”是一语双关的。这时候我感到羞愧难当。
咏的义正辞严,我的中途退场,让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哆嗦着:“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咏拍案而起:“告诉你,你不要把我的好心当作了驴肝肺!我会到每个厂家去核对的,到时候再跟你算账!你不认账,也不由的你,还有法院呢。我找你的靠山也没用,他敢吗?”咏终于把剑的后路堵死了!
咏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剑呯地一声跌坐在纸箱上,随着纸箱的塌陷又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是啊,咏的举动实在出乎剑的意料,真是强龙压住了地头蛇?!。
强者总是把弱者估计得太低,但是弱者的反抗有时是极端的有力的,往往出其不意,置强者于死地。咏就是这样的弱者,表面看,他文质彬彬的,但他内心蕴藏的力量是令人发怵的。更何况这是为了唤醒我良知的手段,志在必得!
梅和“肉球”,紧随我的身后,千方百计地把我劝回了剑的家。
咏一走,剑就关了店,他感到极大的压力。再无赖,也不能没有王法呀。真要是咏把他告上法院,他将面对几十万元诈骗的起诉,真叫是吃不了,兜着走。他现在只能紧捏住我的“尾巴”,让我服服贴贴地为他排忧解难了。
吃晚饭的时候,剑一言不发,不时地用眼瞪着我!
我一阵阵地发怵,头发根都发麻了,不敢正视他。
这正是剑所期望的。
忽然剑把饭碗一摔,呯地一声,饭花四溅。站起身来一手揪住梅的长发,一手拧着“肉球”的耳朵,大声喝道:“给我滚进房里去!跪着!吃里扒外的家伙!”
我知道,这是杀鸡给猴看。这无赖吃了便宜还卖乖。但处在他的控制下的我怎么敢反抗呢?
我默默地走进梅的房间。我感到自己罪恶深重。对丈夫的背叛,对禽兽的屈服,伤害多少人呀!
女人往往觉悟得太晚了!
剑紧跟在我的背后进了房间。他一脚踢翻肉球。又拉起梅,紧揪着她的头发,逼着梅仰起脸,狠狠地一个耳光:“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到底交了多少男人?”
躺在床上的我,读得懂剑的双关语。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杯苦酒可是自己酿成的,不自己喝下,还指望谁呢?
剑这才转向我,怒视着:“姐姐,姐夫的账是你提供的吧!他明天要到各个厂家对账。你告诉他,会有人在各个厂门口接待他。不要命只认钱,你就让他去!”
因为我的脏,咏已经几年不跟我同床。而剑的脏,特别是灵魂的脏令我心战胆寒!
这时我知道“船到江心补漏迟!”我无言以对,收拾衣物准备走人。
可剑怎么能让我走呢。
他迅速地转换角色。他走近我,柔情地:“姐姐,别生气。姐夫的事跟你没关系。他是榆木脑袋,硬要把鸡蛋往石头上砸。”
剑彻底暴露了流氓的本色,使我猛醒,我追悔莫及。
追悔
我第一次这么晚了不在平家留宿。
我低着头。是呀,我有什么颜面见自己的丈夫呢!好在我们夫妻不同房,我才得以静静地等待天明。说静静的,其实这一晚上我心并没有一刻的平静。明天自己的丈夫将面对死亡的威胁,自己明知他身处险境,难道能无动于衷么?不能!但我自己能逃得出平剑掌心么?也不能!
我起了个大清早,其实她并没有睡过。眼睛又红又肿,还一点神情也没有。
她拉住要出门的咏,哑着声说:“咏是我引狼入室害了你。你今天不要到厂家去,剑有一帮歹仔正等在那里的。”
咏依然像平时那样从容不迫:“瑞,谢谢你的关心。我心中有数,为了让你的清醒,为了报答岳父的恩情,我做了长期的准备。即使我今天不去厂家,各个厂家也已经把账目给我准备好了。但是我要去,我不能示弱。对你,我可以忍让,可对于恶棍,我一定要比恶棍更恶!我去了,我已经有了安排。我都能给这恶棍拿到省市头头的批条,难道我还不能在各个厂家得到保护?”
“咏,我爱你!但我现在不能再爱你了,我愧对你的宽容。你不要去,你要去了,就是让我用这条命赎罪!”我哭喊着,抱住了咏。
“我接受你皤然悔悟,并谢谢你的关爱。但对于恶棍,你不能示弱。”
“强龙难压地头蛇。”
“不,我虽不是强龙,但我就要压这条地头蛇!”
“咏,我求你了。剑说如果你告他,他就要把我的丑行公之于众。你让我怎么做人。你要是走了,我就死在这房间里!”
“瑞,你怎么就这么傻!那都是威胁,他怎么敢!难道没有王法了吗?这恶棍就是抓住你的弱点,要挟你。你就不能面对现实,坦然地做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放心吧,你也要大胆地跟这恶棍拼。只有这样,你才有出路,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咏正要出门,电话铃声响起。
我夺路过去,接起电话,是剑打来的。
接过电话,我捂住话筒对咏说:“剑提出和平协商,希望你能化干戈为玉帛。和为贵,和气生财。他表示可以认认真真地算账。绝不含糊。”
咏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但还不到火侯,他还得等一等。
我求着:“进一步逼虎伤人,退一步天高地阔!他求饶了,你就放过他。他说他看到了你给各个厂家的对账单,还看到了你部署的人。他服你了。”
咏接过话筒,对平义正词严:“我可以放过你,我也不要分红。我只收回我的投资!但是你必须跟我到各个厂家办好债权债务。办好手续以后再谈别的。我在禄福鞋厂等你,你务必在半个小时内到达,给你的机会只有一次。”
不容平分说,咏呯地一声放下话筒。
我挽着咏,漫步在江滨大道上。
晨风轻轻地吹着。
我脸色苍白。
咏表情严峻。
不坐公车,不打的。
走了很长很长的林荫路,我们默默地携手走进了皮肤病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