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返祖归宗(1 / 2)

我跟老李头一起散步,有三个一:一条固定的线路;一种固定的时速;一个谈话的新题。

今晚散步,我们走的还是那条夜间比较幽静的滨江路。

从我们的院子出发,很快就走进一个由公园改造成的体育中心。由于体育的商业化,这个体育中心已经成为用各种围墙密密围起来的收费高昂的“体育商场”,早已失去了“全民体育”的意义。整个体育中心就剩下了围着四百米跑道外的一条什么车都可以走的水泥路。我们在还算稀疏的车流中绕了“跑道”一周后,从另一个门出去,又走过百米正规的马路,就进入了学校区。

这里大中专院校一大摞,于是就有了一条非常繁荣的学生街。每当我们走进学生街的时候,老李头总要说:“啊,又年轻了。”这样就产生了当晚散步时的新话题。

老李头的一句“啊,又年轻了。”就让我忆起了年轻时最崇拜的一个人。他就是奥特洛夫斯基。他的一句名言:“人最富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是我们那一代年轻人的标配的座右铭。也是我们那一你年轻人壮怀激烈情感表达。

我欲抒怀,老李头却抢过话头……

“我中学的时候,学习是很不认真的。”老李头有些感慨,“但那时候也认真不起来。比如我的英语老师,就是这样教英语的。bLAcK,boARd用方言谐音记这个单词的字母就是‘表嫂会生气,表叔坏家俬’了。学起来索然无味,害得我到现在连英语的字母都读不准音。你说笑话吗。”

“你这是为自己的不努力找借口,”我讽他一下,“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才是你‘到现在连英语的字母都读不准音’的原因。”

“看来你少壮很努力哦,”老李头反唇相讥,“怎么你的英语水平不是跟我一样‘床底下踢毽子平平高’么。”

“那时候,我们都以苏联的奥特洛夫斯基为榜样,”我其不备,点其要害说,“埋头苦读要‘不为虚度年华而悔恨’,而你呢却沉迷于追茵……”

“茵……”老李头一激灵,“茵……她……”

李老头的低声呼唤,茵的形像立即出现在我的脑际。

茵,高挑的个子,长长的头发扎条马尾巴总是随着走动晃来晃去,一双丹凤眼,一副红缨唇,高高的鼻梁,溜溜的酒窝。道出美来,还是美,怎不叫人追不休。

我说当年的李老头是茵的追求者,其实当年的我也是茵的追求者之一。中学生是不允许早恋的。所谓的追求只是喜欢,就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喜欢接近她。想跟她说说话,想跟她拉拉手,想逗她笑,想听她唱。想听她在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想看她体育课上跳动时摇曳的马尾巴。这时的男生就是说不出那个字!

看到老李头陷入沉思,我默默地等待他流出青春情语。

“我打破过一个记录,”李老头煞有介事地说,“打破了男生给茵写小字条的记录!那时候的男生规规矩矩的,听话着呢。我想没有人敢打破不许早恋的禁令。我打破了。这不是打破了一个记录吗?”

“你怎么知道别人就没给茵递过纸条?”我不让李老头显摆,“茵的书包总是鼓鼓的,那里面装了多少张纸条你知道么?”

“有你的么?”李老头装出生气的样子,“谅你也不敢!”

“你敢、你敢!”我来个回敬,“可是你敢的结果是什么,收到回信了,还是赴你的约会了?”

“你真是……”李老头真有点生气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这时一对年轻情侣出现在我们面前,李老头的青春情语被打断了。

边走边聊,很快就出了学生街。江水的哗哗声压过了都市的喧闹,其实不是水声更响,而是这儿出离了人声所至。这条路,白天还是连接市区和郊区的交通要道,但一到夜间,许多车就穿城而过,这条路就静下来了。这也是我们选择这条线路的主要原因。因为在城里散步,从严格意义上说,是走进了“汽车尾气的污染区”,但有什么法子呢,连体育中心都“改革开放”成商业运动场了,还有什么地方能给群众“清新的空气”呢?而这条路由于依山傍水,空气也“沉清”得快些,到这里还真有点“悠悠然”的感觉。

这条路还有个好,那就是它的路沿种满了芒果树。老李头又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吗,这些芒果都是‘御赐’的。文革的时候,巴基斯坦向毛主席献了几颗好品种的芒果,他老人家舍不得吃,就给了各地作为引种的种子。瞧,这些树不就是他老人家从嘴里抠出来的。”

用芒果树做路沿树种确实很好。

春天新抽出来的新芽,嫩绿嫩绿的,连光合作用置换出来的氧气似乎也透着绿意,荡漾起人们心中的盎然春意。春夏之交,芒果开花了。嫩黄嫩黄的花序布满了树冠,就像初嫁娘披着的婚纱。芒果的花香特别的好闻,有一股幽幽的苹果的香味,沁入心底倏地穿过全身心,悠悠的,人就浮了起来。秋还没有完全占领夏的领地,芒果就挂满了枝叶间。那么密,那么沉。密得好象连它自己也艰于呼吸;沉得压弯了枝条,就连回弹的力气也没有了。果子是变着颜色来的,先是淡绿透着淡黄,接着是深绿涂满了它那月牙形的身躯,再接下来是黄色的地盘了。但黄色也占不了多久,因为棕红色很敏捷地占有了整个成熟的果子。这时候果香就代替了花香,真有果香沁得游人醉的效果了。芒果是四季常绿的。秋天里,减了负的它,高昂起枝杈,给秋高气爽的空间填充些碧绿的色彩。冬天的芒果树一点儿也不逊色,油亮油亮的叶子,躯赶着寒风,阻挡着霜雪,留下暖意,摆开了迎接春天的架式。

我们散步是有时速方面要求的,所以走起路来,可有点脚下生风的感觉。与其说是散步,不如说是快步走,或叫健步走。

老李头只顾跟我说话,也不看着前面是不是有障碍物。突然他呀地一声,双手就贴着前额按摩起来。原来他撞上了一枝斜插出来的树枝。这一碰不打紧,却落得一身的花絮,还有一只嗡嗡叫的蜜蜂。老李头赶跑蜜蜂说:“改革开放了,社会竞争也激烈了。你瞧,连蜜蜂也加起夜班来了。”

正听着,又有一只蜜蜂从我的耳边嗡嗡嗡地飞过去。我边挥着手赶蜂,边对蜜蜂说起话来:“都说蜜蜂给列宁引路,可你怎么引着老李头撞上这树枝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老李头立刻拾起了话头:“这蜜蜂还真得给我引过两次路呢。”

这不,我给李老头创造了回到诉说青春情语的机会。

“那年高考我侥幸登榜,而学习成绩优秀的茵却出人意料地名落孙山。”李老头边赶蜜蜂,边摇摇头说,“后来我才打听到,是她母亲要给她招亲,天天逼她去相亲。茵是有理想的,她那篇得奖作文,你也看过吧!她要上清华,她要做钱学森的博导生。”

“就是她母亲在备考阶段的不断干扰,她才意外落选!”我补充说。

“那时候茵家穷。她早年丧父,当街道工的母亲拉扯着一双儿女,能让她读完高中,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如果茵不辍学,她的弟弟就没法继续上完高中去高考。”李老头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那是我约茵在公园里见面,茵告诉我的。”

“那是她去日本前吧,”我接过话头,“我听说她是跟一个日籍华人结婚的。”

“这个日籍华人是我们的学长,”看来李老头对茵的婚姻要从头说起,“在我们给茵写小纸条的时候,这位学长已经早给茵写过了。他高中毕业就以留学生的身份去了日本。他的叔叔先期到日本经商,已经入了日籍。这位学长也算是投亲靠友有了依傍。他边打工边上学,也算勤工俭学吧。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他拿到了博士学位。一边进入了三星公司拿到高薪,一边用勤工俭学积攒的第一桶金,加盟他叔叔的电商公司,这就发起财来。他家是茵家的邻居,本来就时不时地资助过茵家,邻里之间交情很深。学长回乡探亲,就特意带上礼物到茵家表示感谢茵母亲对他家人的照顾。谁照顾谁,茵母亲是心领神会的。再看到这位学长一表人才,踏实能干,就决意促成这门亲事。因为学长探亲的时间有限,而且就在茵备考期间,所以茵母亲就强制式的要茵相亲。”

“唉!”我感叹,“姻缘天注定,千里姻缘一线牵。”

“不!”李老头有些愤慨,“姻缘人注定。茵心中有我的。我讲过我破记录!这其间就有茵给我回条的纪录。那时候我除了给茵递纸条外,还尽我所能,按茵所需,暗地里给茵一些帮助。我发现别的男生给茵帮助,茵从没有接受,只接受了我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