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是“远离”了舞池的“喧嚣”,代替“喧嚣”的是缠缠绵绵的轻音乐。包间也“远离”了舞池里的“疯狂”,代替“疯狂”的是卿卿我我的亲热劲。
玫把她的长发盘到了头顶上,外面加了个成串坠挂着卷发的金色发套。她的胸部用纱布紧捆着代替抹胸,那地方成了高高突起的“平原”。“小三角”是无法代替的了。她就在腰间系上一条色彩绚丽的纱巾,斜斜的,把大半个腰身都抹上的一层膜。她没有任何首饰,就连玉镯也不戴了。她的化妆完完全全是现代浪漫派的,可又不失淑女的神韵。
玫的脸部化妆,那才叫大胆夸张:眉毛又粗又浓又弯;紫罗兰的闪光眼影下,一双眼睛画了粗粗的眼线,贴着又长又翘的假睫毛;嘴唇被明显的唇线勾画成凹凸两个字相背拼着,涂上了泛彩唇膏,在灯光照耀下,布满了无数的彩星;右边脸颊上还画了红绿黄三道彩线,据说是这是电视的三原色。一句话“面目全非”!
玫这样化妆既可以取悦那些“花花公子”,又可以遮掩她的“真面目”。说实在的,经过玫这么个打扮,人们还真识不出她的“卢山真面目”呢。正因为这层保护色,玫才可以在夜总会里“混”了近半年而没人认出她来。
有时她的同学也到这儿来蹦迪。可是他们只是在舞池里嘭恰恰,没有机会进包间,所以也就无从知道他们的校花竟然在这样的场所里“捞金子”。有时俊被邀到这里来。他当然能上包间,但是服侍他和“酒肉朋友”的,不一定就是玫,所以他也无法零距离“观察”玫,也就发现不了她。更重要的是,俊压根儿想不到玫会在这地方“翻本”。
玫对接待“客人”是有选择的。本来这是由不得她的,但玫的“姿色歌喉”实在是让老板大赚一把,所以也就由着她去“选”客人。况且玫选上的客人,大多是会出大价钱的,老板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繁繁(玫的艺名)十分谨慎地挑选客人,那些獐头鼠目、色鬼烟枪、酒瓤舞蚤,也就无法靠近她。但尽管玫能找到无数的借口去婉言谢绝那些盯上她的“客人”,却免不了有缠得玫无法脱身的。这就叫“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或许叫“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你总得来“捞金子”呀,你一来,就给那些非“得到你不可”的“王孙公子”创造了条件。所以被摸一下乳,亲一下嘴,揽一次怀,掀一下裙的情况就时有发生。玫不是不顾廉耻,她目标是“只要能保住女儿身”,所以被揩一些油也就算触了霉,懒得计较了。
要是给“缠鬼”们排个队,那“独占花魁”的要数一个有总经理头衔的台湾人。这个人风度翩翩,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十分儒雅。即使是“缠”,他也像一员儒将,从不动粗的,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老总出手大方,可以说是“一掷千金不足惜”。有时他邀请玫上台唱一首歌,就会送上一百个花篮;有时请玫跳一支舞,就会用上千元把扰心的摇滚,改成玫喜欢的伦巴。有时宴一次玫,他就恨不得把“满汉全席”端上来。有时他要送一件首饰、一套服装、一张支票,也总得“求爷爷,告奶奶”的,玫才收下。可过不久玫又想着法子“完璧归赵”。
这样的“客人”,繁繁当然要“小心伺候”了。
有好一段时间这位“阔老”没有出现在夜总会。繁繁听人说,因为他老婆来了。老婆来了就成了缩头乌龟了?知情人又告诉繁繁,他的岳母娘在台湾可有些“黑后台”。而他却是个“上门女婿”,丝毫不敢得罪“王母娘娘”。
玫能听到这个阔老的许多消息,就是打听不到他的真名实姓,就像别人打听不到她名字一样。所以这里的小姐也就都叫他“总哥”——总经理哥哥的简称。
有一天,繁繁正在厅里和姐妹耳语。这是一位“红颜知已”。她的艺名叫“盈盈”。她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大学生,为要筹集出国留学的学费,才来到这里。盈盈和繁繁一样,为保全自己的圣洁在“艰苦奋斗”。只有她们姐妹俩才互相知道各自的底细和真实姓名,还真有“义结金兰”的意思。
不停睃巡着大厅入口处的玫的眼睛,突然停住了。那阔老竟偕同俊一起走进大厅来。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俊跟这个阔老之间怎么能画上连线呢?容不得玫多考虑,她必须立刻离开。玫知道这阔老也倾心于盈盈,于是她就让盈盈去接待他们。临走时,她交待盈盈一定要记住他们谈话的内容。并且不能暴露她也在上班,因为她有急事要走了。聪明的盈盈,自然知道繁繁的用心,她亲了亲繁繁,丢了句“放心吧,我会看住你的总哥的,不会夺了你的。”就迎上前去,把俩人送进包间里。
“俊先生,今天邀请你来这儿,是想告诉你一个绝密消息。”坤抚摸着倚在他身上盈盈的手臂说。
“不用卖关子,有话就说。”俊,直扳着脸回答。
“昨天,怡在再聚首酒楼,成了我的人。”说着,坤在盈盈身上抹了一遍。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俊很有嗤之以鼻的意味。
“要是不信,你可心去问问你的准岳父母呀——哦,现在是我的岳父岳母了。他们可是在场的。”坤在盈盈额上亲了一口。
“你是不知道天下有廉耻二字了!”俊言正词严。
“不过怡是喊着你的名字跟我做爱的,真的……”坤边抚摸着盈盈,边说。
俊拍案而起,怒目视坤,冷冷地说:“我曾经知道你的卑鄙,但却不曾知道你竟卑鄙到如此地步。恕不奉陪!”
当俊愤愤地走出包间的同时,盈盈也扳开坤紧抱住她身躯的手,款款在坤身上吐了口唾沫,再扯下披在身上的薄纱,擦了擦说:“唉哟——弄脏了——别介意了……”本想对着俊的背影还要说什么的坤,全被盈盈这一连串的“无意”的动作耽误了。当他回过神来,俊已经不见踪影了。
坤一把拉过盈盈,把她按倒在沙发上。盈盈挣扎着,可她却十分“客气”:“你别急呀,心急吃不了热汤丸。让我……”
坤,紧抱住盈盈不放,咬着牙说:“小娘们,我得不到怡……你知道怡是谁么?她是我分厂的一个厂长,就是刚才那个傻瓜的女朋友……其实,傻瓜不只俊——就是刚才走的那个——还有我呢!……她用她的姿色骗走了我整整一个工厂……可她就是不给我她的身子……也怪那一对老妖冲了我的好事……我得不到怡,誓不为人呀!……我得不到怡,你就暂代一次吧,……我给你钱……”
坤把一叠粉红色的大钞重重地摔在茶儿上,一把就将盈盈的薄如蝉翼的外衣撕掉了。
盈盈惊叫着,跳开身来。
坤逼近盈盈,又扯下她的三点薄膜,一捧把她丢上沙发。
包间的门开了,繁繁走了进来,她笑着对总哥说:“盈盈这几天身上不干净,你耐着性子待几天吧!”
见繁繁进来,坤放了盈盈,把繁繁拉进怀中上下左右抚摸个遍。
繁繁牵住坤的一只手举过头像跳伦巴那样一旋身摆脱了坤的纠缠,又亲呢地说:“总哥,我扶盈盈洗洗再来陪你。你看你都把她的手腕捏紫了。你怎么就不心疼她呢?我来了,可不能这样待我哟……”
不等坤回答,繁繁莞尔一笑,扶着近乎裸体的盈盈走出了包间。
俊这一晚缺席了他的晚班。学生们翘首以望,可等到下课时间也不见老师来。有学生给俊挂电话,但也沓如黄鹤……因为从来没过这样的情况,学生们反倒替俊担心起来了……当他们走出租的教室时,一个个都呆了——他们的老师远远地坐操场的绿地上,孤零零的如痴似醉……
这是一群文学爱好者,谁说戏子无情,文人无德?他们看到老师时,一个个喊着老师、老师,就朝着俊直奔过去……学生们围个圈把俊围在中央……
俊强作欢颜,向学生们摇摇手说:“对不起,同学们你们先回去吧,落下的功课我会另找时间给你们补上。”
学生犹犹豫豫地三三两两地走了。绿地上孤零零的人,对着天上孤零零的冷月。万籁无声,俊听得见心的每一波跳动,这是对怡的责问声。万念俱灰,看不见前面的每一寸土地,这是挡在怡面前的“六离门”。(注:传洪承畴降清,家人设六离门——即六亲不认——拒之于门外。)
俊怎么面对怡的父母呢,是查问,还是去责问?俊怎么面对怡呢,是追问,还是去责备?不是,不是,都不是!不能,不能,都不能!对怡父母来说,他们不能干预怡的行为,因为她已经是成年人。对怡呢?那次在禄福,怡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有坤所说的可能。因为在怡心中只有钱才是第一性的。怡的信誓旦旦,这时成了声声嘲笑。怡跟坤做爱时的呓语,这时成了锋利的尖刀,一片片地剜下俊心头的肉……
值夜的校工,把昏昏沉沉的俊请出校外。俊就像梦游者似的在大街上飘荡……
第二天,清晨,俊的父母接到了俊因车祸正在120抢救中心抢救的消息。俊的母亲是哭着赶到医院的。到了医院她的泪也哭干了。当她扑到俊的身上时,俊却笑着对母亲说:“妈,没事的。只是一些外伤,四肢完好无损,五脏六腑也完美无缺。”老人家这才破涕为笑,戳了一下俊的额头说:“我的儿,你这是犯了什么魂了?”说完,又呸、呸、呸地连吐了三口唾沫——这意思是,自己说了对儿子不吉利的话了,呸呸呸就像电脑上删除无用的文档一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一出口,老人家又后悔了。这句话里还带着个死字,多不吉利。于是又呸呸呸起来。惹得满病房的人都捧腹大笑起来。而她反倒傻乎乎地看着大家,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各路人马”都闻讯赶来。
第一个到来的是玫。
她护着盈盈出来,听了她复说的坤的话后,就担心起俊来。虽然从坤的话中知道,坤的阴谋并没有得逞。但是,这是从俊走了以后,坤的浪语中盈盈才知道的。在俊看来,怡一定失身了。玫意识到要赶快找到俊,向他解释清楚。可紧逼过来的禽兽却让她无法离开半步。她只得跟盈盈一起用“甜言蜜语”“虚情假意”“酒菜烟茶”来对付这只禽兽。一直陪到“东方欲晓”才趁总哥迷糊不醒时脱出身来。
《晨时报》让玫吓出了一身冷汗。报上的照片,她只瞥一眼就认定发生车祸的是俊。也许是心灵感应吧,玫是一出大门就奔向报摊的……
玫知道俊出车祸的原因,她邀上盈盈赶往医院。盈盈当然是心领神会。
玫见俊只是受了些轻伤,也就拭干粉脸,微笑着抚摸着心爱的俊。
俊笑着问玫:“你是怎么知道的?”
玫摊开《晨时报》,打趣地说:“你成了名人啦,上报啦。不过不是头条!”
俊的父母知趣地暂退室外,他们还得暂时挡住前来探望的人流。
“俊,这位是我的同学。”玫把盈盈介绍给俊,“她在花花世界夜总会当服务生。你跟那个什么人在包间里的谈话,她都听见了。你走了,那个人又跟她说了一些话。她看到报纸,很担心你,就把这些话告诉我。我想你听听有好处。”
盈盈把坤说的话告诉了俊,俊一下子从病床上跳了起来。
“我误会怡了!”俊在病房里打转转,“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俊!俊——”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怡边喊边冲了进来,“俊,你……是我害了你了……”
“俊,我不应该到禄福去呀!”怡见病床上空着,她以为……就呛天哭地起来,“俊,是我害了你呀。我不应该为了钱处处迁就那个禽兽……俊是我害了你了。俊,可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啊……俊,我知道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俊,你在哪儿呢,你让我陪你去吧……”
怡趴在病床上,哭得好伤心。
随着怡进来的人,满病房中的人——包括闻讯赶来的怡的父母——都为怡的真诚所感动。
俊含着泪走到怡的背后,他抚摸着怡,泣不成声:“怡……我……没事。你不要责备自己……是我走路不小心。这跟你到禄福有什么关系呢?”
猛听见俊的声音,怡霍地仰起身来,转身看到俊,又猛地扑上去,抱住俊,嘤嘤地哭着说:“俊,你没事吗。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俊拍拍怡的肩膀说,“蹭破了点皮,破的还不是脸蛋,不影响外包装的!”
俊的一句玩笑又把怡逗笑了。
满房间里的人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