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忘情》 20 追踪(2 / 2)

思琪向端丢了个眼色。

端心领神会,她对坤说:“妈喜欢,我们一起回家看看,画是不是在我们家。”

坤诺诺称是,就亲自驾车送丈母娘和妻子去。

坤带着思琪和端直接到忱香榭去。

坤问迎出门来的管理员:“今天有新的藏品么?”

管理员回答:“有一幅人体油画,不过不是藏品,是寄存品。是从拍卖会取来的。”

“带我们去看看。”坤为表现自己的权力发号施令。

在一幅人体油画前,思琪、端、坤,甚至连保管员都惊呆了。

端指着画惊奇地说:“妈,这画画的不是你吧!?”

坤指着画好奇地说:“妈,端,我觉得这画里的人就是你们。”

思琪珠泪涟涟对端说:“这可能是你的外婆。”

思琪转向坤说:“你能把画的主人请到这里来么。当然如果他在你家。”

管理员接着话头说:“夫人,画的主人一定在这里。我听那个人说出卖画是为了救急,家主正跟他讨价还价。听家主说这画本来就是他的。是家主分给那个人的。”

思琪听了管理员的话,禁不住一激灵,难道这个人是……

思琪改了主意,他对坤说:“坤,妈一定要买下这幅画。因为画中人太像我了。我不想让我的人体画流落到别人手里。也不想这画被你爸槐甫先生收藏。坤,你理解妈的意思么?”

端接着说:“坤,你能把这位卖画的先生约出来么?最好还别让你爸知道,因为他可能先下手为强。”

“能,一定能。”坤回答得很干脆,“忽悠一个穷老头还不容易。”

“你不要把这事看轻了,你多想想你爸这个关。”端提醒坤,“你爸要是知道我妈要买这幅画,他会不惜任何代价捷足先登的。”

坤想了想,很自信地说:“我先把画拿到拍卖场去,再告诉货主上了图录的拍品,是不能擅自弃拍的。”

端连忙制止:“你拿走这幅画,不等于告诉你爸有人要买这幅画。这就等于催他先下手吗?再说货主也急于出手,他一定会接受你爸的出价。”

坤拍拍自己的头,自我解嘲笑地说:“你说我有多傻,这不是自动送货上门吗。端,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端先是摇摇头,思考一会儿后,附在坤的耳边说:“坤是不是这样……”

在拍卖行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坤接待一位流拍品的货主。货主是接到拍卖师的通知来的。

秘书奉上茶对客户说:“先生,请品尝。”

在坤面前的货主是一位穿着老式旧西装的老头,双眉紧锁,双手不停地轻微抖动,可能是个帕金森病患者。

坤带着生硬的语气说:“先生,你怎么可以不办理任何手续就把拍品取走,按拍卖行的规矩,也就是拍卖条例。按拍卖条例这种举动是违法的。我行要报请相关司法部门。请你……”

“你……你……贤侄……”货主抢过话头,用他特有的娘娘腔说,“贤侄……是槐甫君告诉我流拍了,他帮我拿回拍品,先寄存在你家里的。”

“可是拍卖师发现拍品遗失已经报警了。”坤摊开双手,装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客气地说。

“那只好把拍品的详细信息告诉我,”坤阴沉着脸说,“叔叔,对不起,这是拍卖行业的规矩,必须保证拍品的真实来路。”

“这……这……”娘娘腔急得说话都不流利了,“这画就是槐甫兄分给我的,如果说这张画来路不清白,那么你家所有的画都是不清白的。”

“先生,我是你藏品出拍的拍卖师,”一个老资格的拍卖师站在货主身边说,“先生,你出拍藏品时,登记的姓名是宗良。藏品来源是朋友赠与。请问,赠送者是画作的作者吧?还是其他人?”

拍卖师接着说,“刚才你说这藏品是槐甫先生分给你的。‘分’跟‘赠送’是两个概念。你怎么解释?”

“宗良先生,”坤接口说,“我们先公后私,请你把‘分’到这幅画的经过说明清楚。”

“因为我发现拍品不见时,就已经报警了。”拍卖师提醒,“在警方介入之前,如果你愿意把藏品的来路跟我们说清楚,我们将看在槐甫先生的面子来处理这件麻烦事。”

拍卖师转向坤又说,“总经理,你看这样处理好么?”

坤正经八百地说:“只要宗良先生能说明‘分’到这个藏品的来路,是可以这样处理的。”

宗良沉思片刻低着头为难地说:“那是两岸三通后,我跟郭槐先生,也就是现在叫郭槐甫的,还有几位羁台老兵一起到浙东某地,郭家老宅‘分’得的。”

“郭槐甫先生为什么要把画‘分’给你?”坤追问。

“这……这……叫我很难启齿……”宗良头低得更下了,好像心里有愧,不再往下说。

“宗良先生,”拍卖师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严肃地说,“宗良先生,如果你不把画的来源和‘分’给你的理由说清楚,警方介入以后将对你很不利。我想你不会愿意替人背黑锅吧!”

“只要宗良先生,”坤及时补充说,“说明藏画的来历,我司就不再追究逃拍问题。请你慎重考虑。”

宗良应答:“不是我逃拍,是槐甫先生自行拿走的。他准备要走这幅画。”

宗良在“要走”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明显的他是有所指。

“按拍卖行的规则,拍品必须是真品。因此必须追溯源头。”拍卖师解释,“这跟谁拿走藏品,谁要走藏品没关系。所以请宗良先生直接说明该藏品的来历。谢谢。”

宗良沉思良久,终于带着忏悔启口说:“这幅画来自杭州西湖畔的《西画研究会》。那年国军在江南溃退。郭槐少校带着我们十来个官兵脱离部队,准备去投奔某军长。我们的大吉普路过西画会的时候,槐甫他们强行进入西画会。当槐甫看到孤身一人的美女会长的时候,就起了邪心。他一个人霸占了美女一整夜。那些游兵散勇急不可奈,第二天清晨在槐甫默许下十个人又轮奸了美女会长。我无法阻止他们的兽行,我只能不参加他们的犯罪行为,更不参加他们劫掠画会的钱财和藏画。他们因为我的娘娘腔,以为我没有性能力,才不参与兽行。其实不是,我只是残留了一点良心。我叫宗良,真愧对这个良字。

“两岸三通以后,我们几个幸存的羁留台湾的老兵终于渡过了望乡的岁月随着郭槐回乡探亲,几个参与西画会劫掠的人,都要求分赃。在他们分赃的时候,我无赃可分,就在院子里闲蹓跶,忽然我发现有一堆东西用防雨布遮着,我掀开一看是好多画。其中一面横幅可能因为太长被横放在上面。我发现这张画画的正是那位可怜的美女会长。我的罪恶感让我要保护这张画,而且我要时时看着画中人忏悔自己的罪行。”

宗良的叙述让在场的人都感动了。

“你为什么要卖画呢?”坤问。

“我……我……”宗良掩面而泣,“我和几个老兵随着郭槐的部队逃到台湾。随着反攻大陆梦想的破灭,我的返乡梦也破灭了。于是就在退伍后,用仅有的退伍发的钱娶妻生子,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不久前的一天,我接到黑帮的一封信,告诉我,我的儿子被绑票了,限我十天内交出大额的赎金。逾期就要撕票。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打电话给我,说可以卖掉家里珍藏的东西,现在有家拍卖行正在征集拍品。还告诉我拍卖行电话和地址。我内人猜测信和电话是同一伙人所为。我想,我一个做小生意的人哪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让人惦记呢。想来想去可能只有那张画了。正在我一家人猜来猜去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就有恐吓的电话打来和拍卖行的广告彩页、图录寄来。我终于猜中了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了。我只好把‘画中人’送到拍卖行,换回我的儿子。知道我有这样一幅画的只有郭槐,果不其然送画到拍卖行那天,郭槐就在拍卖行门口等着我了。拍卖那天,我看到图录,这幅无名画家的‘裸女画像’竟然被标出了天价。我知道这样的标价分明是不让人拍走,拍品只能留给操盘人。而这个操盘的人只有郭槐。在大陆我要这张画的时候,郭槐就万分不愿意,但是他害怕在大陆如果我揭露了他们一伙人的罪行,不但他们拿不走这些赃物,有可能连自身也要身陷囹圄。因此他不得不割爱。现在郭槐之所以要夺回这幅画,是因为他霸占了画中人的身体,却没能占有她的灵魂。这幅画维妙维肖地表现了画中人的冰清玉洁的高尚灵魂。现在这幅画已经落入了郭槐手中,你这个拍卖行只是郭槐变戏法的一块遮掩布。郭槐是另有所图的。而我只是为了救我的儿子,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残生。”

宗良的诉说重重地撞击了坤的灵魂,因为他不仅继承了其父的生理基因,也继承了其父的心理基因、品德基因。他的恶行并不亚于宗良所控诉的郭槐的所作所为!他在挣扎,他在邪恶与正义之间挣扎。何去何从,坤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挣扎。

当拍卖师把秘书的记录让宗良签字时,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坤,你在做什么?”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槐甫大踏步走到桌子前,把《记录》一把夺走,盛气凌人地说:“孽子,你想做什么?大逆不道!”

槐甫话音刚落,从里间走出思琪和端母女二人。

思琪微笑着说:“亲家公,郭槐先生,请把谈话记录给我。”

槐甫这才注意到谈话记录的内容,他迅速地扫视一遍谈话记录,客客气气地说回答:“亲家母,对不起,这是我家公司的商业秘密,所以这谈话记录不能给你。”

“没关系,这份谈话记录,还有这位宗良先生的藏画,你都可以暂时保管。亲家公。”思琪带着讥讽的语调说,“我这里有现场录像和录音,一样可以作为呈堂证据。”

思琪转身对宗良说:“宗良先生请寒舍一叙。”

思琪、端、宗良一起走出拍卖行。

坤没有拦阻,也没有送行。他呆呆地站在郭槐,他的父亲跟前……

郭槐呆立着,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