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倒真是个宝贝。”无月明把面具摘下来放在手里把玩,摸上去冰冰凉凉的,戴到脸上去却没什么感觉,这东西还真是神奇,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对女子说道,“对了,不是还有个法术吗?就是能变出黑雾的那个。”
女子没有反应。
“哦,怪我怪我,想来你也不会,不然早就用了,这样,我去找其他人问问,多谢姑娘的面具,在下先告辞了。”
女子一听抓了抓无月明的胳膊,示意他等等再走,然后她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写了起来。
无月明站在墙边看那女子正襟危坐,那握笔的姿势一看就知道是个正经读书人,这让近日除了打架就是打架的无月明倍感亲切,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的另一边,坐在了那女子的对面。
纸上的小楷写得不快,却工工整整,就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哪里都好,就是少了些感情。
无月明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捧在手中把玩,这张干干净净的面具怎么看都觉得太过寡淡少了些东西,他撇撇嘴,看向了桌上笔架里剩下的笔,“我可以用用你的笔吗?”
女子手中的笔一顿,伸手把笔架放到了无月明跟前,低头继续写了起来。
无月明也不客气,伸手把女子面前的磨也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抄起笔在面具上画了起来。
女子的笔率先停下,她把写满了小字的纸张叠好之后,就无事可做了,而她对面的无月明却还在埋头苦干,她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无月明身上。
“稍等,很快就好。”无月明手里的活也进入了尾声,虽然他没有专门学过画画,但跟着李秀才读书识字的时候也顺带学了一些,至少画个笑脸不成问题。
“呐,好看吗?”无月明把墨迹未干的面具举起来显摆,这张空无一物的面具上多了一个眯着眼的笑脸,算不上好看,甚至弯着的眉毛还修了好几笔。
女子看着那张面具,没有什么反应。
“这不好看吗?”无月明把面具扭过来细细得看了看,“这嘴是画歪了点,但是这叫残缺的美,这面具本来就是用来戴的,若是画的太好了就舍不得用了。”
无月明极力推销着自己亲手绘制的面具,他把面具递到女子跟前再次问道:“好看吗?”
这次女子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可爱吗?”
女子点了点头。
“要不要也来一个?”
女子顺势又点了点头,但脑袋刚低下去就反应了过来,脑袋向后猛的一仰。
但奸计得逞的无月明出手更快,他起身前探,一眨眼的功夫,女子脸上的面具就被无月明摘了下来。
面具下的脸正是妙龄年纪,肌肤像身上的衣裳一样洁白如雪,眉眼精致如画,那一双黑色的眼瞳闪着点点繁星,不施粉黛,却更似出水芙蓉,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句漂亮,再看神态,清丽绝俗,不食人间烟火,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恰到好处,这么冷艳的一幅画如果带着笑反倒显得有些廉价。
无月明没想到面具下的人会有一副如此漂亮的容貌,拿着面具的手僵在了空中,探出去的身子也忘了缩回来。
那女子又向后躲了躲,无月明才回过劲儿来,干咳了两声坐回了原处,拿着这张还带着体温的面具画了起来。
但二人谁也不说话,这气氛就难免尴尬。无月明本以为自己就够闷葫芦了,没想到这个女人比自己还要闷,此刻也只能矮子里面挑将军了。
“咳咳,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无月明低着头,不敢看女子的眼睛。
女子在无月明缩回去之后就坐直了身子,虽然眼睛在看着无月明手里的笔,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回答的样子。
“我叫无月明,”无月明料到了自己肯定得不到回答,于是没话找话,介绍起了自己,“‘无’就是什么都没有的那个‘无’,‘月明’就是天上那个明月。”
“没……没有姓‘无’的……”女子终于开了口,只是摘下了面具的女子似乎有些不适应,说话声音不仅小甚至还结巴了起来。
“是没有姓‘无’的,我这个名字啊是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帮我起的,那个时候我还不识字,所以名字就起了个简单的,怎么样,‘无月明’这三个字是不是很简单?”
“嗯……”女子点了点头,张了张樱桃小嘴又闭上,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我叫天元……”
“天元?姓‘天’的也很少吧?”无月明抬了抬头,那女子一看到无月明抬头就立马低下了头。
“嗯,其实我不姓天,只是大家都叫我天元。”
“哦,那是因为你在家里排行老大?”
“嗯……算是吧。”
“那和我之前是一样的,在叫‘无月明’之前,别人都叫我仲乙。”
“因为你排行老二?”
“嗯。”无月明终于画完了两只眼睛,把目标放在了嘴巴上,“不过没有名字可不行,给我起名字的人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定要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那顶天立地的女子自然也要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那……我应该叫什么?”
“这要问问你自己了,有没有什么觉得好听的名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人让他们帮你起一个。”
“哦……”
“这件事情很重要,如果连名字都没有,那要怎么做人呢?”
“哦……”
无月明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神情严肃,“你这个态度怎么能行呢?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如果你自己不放在心上,就没有人会替你放在心上了,这样,我先替你惦记着,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问你名字有没有起好,如果你的名字还没有起好,我就跟你算算账,这样有人盯着你,你就会把事情记在心上了。”
“好……”天元看着无月明的眼睛点了点头。
“嗯,”无月明低下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手中的面具上,“但是这次的账呢要先算清楚。”
天元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无月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你给了我一张面具,还给了我使用的法门,所而我呢为你画一张面具以示补偿,你那张面具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用一个老朋友的话说就是没有人味儿,但是只画一张面具很明显是不够的。”
无月明顿了顿,落下了最后一笔,将笔挂回笔架,把手里画好的第二张面具递给了天元,“所以将来这面具如果掉了墨可以随时找我来补,我保证随叫随到,绝无拖延。”
天元将面具接了过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张面具上画着的笑脸与刚刚那张略有不同,不仅没有那么多修改,而且要稍微柔和一些,更像是女孩子的该有的笑容,但从笔触上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张面具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嗯。”天元抱着面具点了点头。
无月明拿起自己那张面具又看了看,一个成熟的画家总要在画作完成之后进行一次审查,但是无月明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张面具还是有些太素了,笑容本是甜的,这么素可不行。
“来,还有最后一笔要补上。”无月明冲天元招了招手,天元便把已经戴回脸上的面具又摘了下来放到了无月明手上。
无月明把两张面具并排放到桌上,左右瞧了瞧,想好了要改动的地方,又在书桌上扫了一眼,除了黑色的墨外并没有看到朱砂之类的彩色颜料,于是他右手食指在右手大拇指上一划,一道口子就出现在了拇指上,殷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无月明用拇指在两张面具微笑着的嘴上各画了一笔,素雅的面具顿时鲜活了起来,他把两张面具拿在手上仔细打量,果然,要不是世俗的琐事牵绊了他,他一定会是一个伟大的画家。
“呐,给你。”无月明把面具重新递给了天元。
天元接过面具却没有着急戴上,而是看着无月明说道:“你好像不是人。”
“这么明显吗?”无月明苦笑了一声,舔了舔快要愈合的伤口,嘴里的血腥气和其他血液相比确实有些不太一样,阿紫也说她之所以好奇无月明血液的味道,就是因为他的血液不仅与常人不同,还更像一只妖的味道,而且是修炼多年的大妖,无论对于哪一只小妖来说都是上好的补品。
“嗯,和我的不一样。”天元说着伸出了手,在那洁白修长的指间,一滴血液冒了出来。
这滴血液果然和无月明的大不相同,甚至与其他人的血相比也不相同,比淡淡的血腥味更浓烈的是一阵清香,和无月明的血液放在一起,一个像是大厨熬的清汤,虽然清淡却回味无穷,一个就像是学徒,把各种味道最大的调味料都倒在了一起,混成一锅粥之后还要再放个几天,等到放馊了才好。
“为什么?”天元比起面具似乎对这个更感兴趣。
“唉,”无月明拿起自己的面具站了起来,“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天元姑娘,今日打搅到你实在是深感歉意,时候也不早了,还有人在等我,我就不多留了。”
天元闻言也没有说什么,戴起了那张新鲜出炉的面具跟着站了起来,双手捧着叠好的纸张递向无月明。
“我就知道这个肯定比你之前那面要好看的多。”无月明见到天元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乐出了声,他把面具套在自己脑袋上,伸手接过纸张塞进怀里,一个翻身跳了出去,“姑娘不必再送,有缘自会再见。”
天元也确实没有远送,她只是来到了门口,见到无月明一路从山上跳了下去,蹦上了他们来时的那条小舟,然后驾着那条小舟渐渐远去,直到被山峰挡住了视线,她才低下头,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捧在手里,看着傻笑的面具怔怔的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