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哪有人姓无的。”阿南合上了小册子放在了书桌上。
小江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阿南这次出去一定经历了什么,可她知道,阿南终有一天会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今天。
“小江,我们到红莲山庄去吧。”
“好啊,但是去干嘛呢?”
“先养伤,再拜木兰教,最后回家去,做该做的事。”阿南转过身,微笑着看向了小江。
小江忽然发现阿南似乎变了,变得更加硬朗,就像狂风暴雨之后,仍旧顽强生长的小树苗。
----------
若说全天下哪里的云最漂亮,云梦泽或许还能挣一挣第一的话,那哪里的云最多就一定要数豫州的水云客了,无垠的红沙之上,连城片的白云遮住了整个天空,就像全世界所有的都被水云客抢了过来,然后都挂在了天空之上一样。
在白云之下的广场上,无月明瞧着自己身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眨了眨眼睛,他实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自无月明水云客出道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吃了瘪,于是去到豫州水云客的地界领佣金的时候,因为不熟悉流程的原因,在人满为患的广场上迷了路。
如果只是迷了路倒还好说,关键是他不仅迷了路,还仍旧穿着那件脏了的衣裳在广场里招摇过市,虽然他也像其他人那样戴上了面具,但他那张面具本就特殊,再加上现在这个模样,就和在脸上直接写上名字没什么两样,于是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人围着他。
作为当事人的无月明虽然想不明白这些人不做自己的事情反而老是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但他也知道这一定是有原因的。
如果你在别人的地盘上还什么都不知道,那什么都不做是最明智的做法,至少你不会出错。
于是无月明找到了一座偏僻的孤桥,心想这地方哪也不挨着哪,应该不会再有人管他了,可他还是低估了人们的好奇心,此地虽然偏僻,但也总会有人经过,只要有人经过,就一定会有人好奇,哪怕只有十之一二,可一旦路过的人多了,驻足的人也会多起来,而驻足的人一旦多起来,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围过来。
所以这处偏僻的场所并没有让无月明清闲太久,很快就又站满了人。
无月明在面具下藏着的脸皱成了一团,“他们怎么就这么闲呢?”
----------
与此同时在白云之下那片宁静的湖泊之中,那艘乌木画舫在湖中漫无目的地游荡,湖面徐徐的微风吹动着船上的白纱,露出了里面的茶桌和一左一右两个人。
茶桌上摆着一张棋盘,黑白二子杀得难解难分,在双方长久的沉默之后,右侧的人终于伸出了白玉般的手,用指尖捏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天元之上。
棋盘上的四条长龙两两分布在东西两面,唯有正中间空空如也,让这枚黑子显得那么突兀。
这棋子落得如此奇怪,道行低的想来根本看不明白这一子的用意。
至少棋盘左边的老头没有看明白,他撸着自己下巴上的长胡子,琢磨着这棋究竟是妙手还是臭手。
但琢磨良久仍旧无果之后,老头决定暂且由她去,只管下好自己的棋。
于是提手落子,棋盘上的长龙又斗了起来,但不出十子,黑子突然就落入了下风,没过多久就被白子化为了笼中困兽,奄奄一息。
大局已定,再难翻盘,右手边的女子便认了负,低头收拾起了棋盘上的棋子。
左边那老头盯着女子上下打量,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女子把棋子收好放在棋盘两侧,顺手捏起一枚黑子再次落在了棋盘之上。
新一局的对战本该就此开始,可对面的老头却迟迟未动,女子等不到对手出招,便抬起了头,恰好和老头子对上了眼。
“咳咳,”被发现的老头子干咳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天元啊,刚刚那一子为什么要落在天元啊?”
天元看着老头子,面不改色心不跳,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老头。
见天元如此坦荡,老头反倒有些不自信了,他在心里念叨着,“莫非是刚刚自己的话里天元二字太多,她没听明白?”
但想来天元应该没有那么蠢,她轻启朱唇,吐出了几个字:“因为不知落在何处。”
“嘶……”原来那真的是一招臭棋,老头子气得快要把自己的胡子扯下来了,可他知道与面前这个姑娘发脾气单纯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于是长舒了几口气,提起白字落在棋盘上。
这边白字刚落,那边黑子紧接着就落了下来,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老头也跟着又落一子,对面的黑子同样很快就跟着落了下来。
双方的快棋接连下了几手,再次轮到老头的时候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把刚要落下的棋子重新放回了棋笥之中。
老头子越想越不对,从那黑子落定天元开始就不对了。
天元这姑娘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子寡淡,看上去与世无争,但骨子里却有股好胜的劲儿,以往同她下棋的时候总是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从来不会主动认输,而且输了之后虽然嘴上不说,但会立刻再开一局,想要赢回来,如果再输了,那她扭头就走,回去之后闭关修炼,觉得自己能胜过之前后再找上来,像刚刚那种乱下的场面他从来没见过。
“天元啊,最近修为有所精进吗?”
天元抬起头,摇了摇。
“没有吗?那是有什么开心事发生了?”
天元又摇了摇头。
“那我怎么感觉你这几天心情很好?”
天元愣了愣神,没有说话。
老头子叹了口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不说话这点可真是要了命了。
眼看着这天是聊不下去了,老头子只能重新捡起棋子,和天元对弈起来。
老头子的棋艺终究还是略高一筹,天元渐渐陷入了苦战,落子也越来越慢。
正当二人杀的难解难分之时,一叶扁舟从湖面另一头漂了过来,单青城站在舟头,手里撑着一支棹杆,青衫在微风里飘荡。
扁舟晃晃悠悠地靠近了画舫,可船上的单青城却没有这么悠闲,他火急火燎地从扁舟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衣角卷起的风掀飞了棋盘上的棋子,气势汹汹地长龙顿时断了气运。
老头子捏着手里没了去处的棋子皱起了眉头,眼看着他就要再次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现在却被单青城毁于一旦,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青城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毛躁什么毛躁?”
“门主,不是我要毛躁,是我不得不毛躁!”
“怎么?有人杀上来了?是西风夜语还是木兰教?”
“那倒没有。”
“哦,那是池子里的青龙醒过来了?”
“不至于,不至于。”
“那还有什么让你毛躁的事?”
“有人坏了规矩。”
“坏了规矩?水云客那么多规矩,坏了哪条?”
“凡为水云客,行不可知其形,坐不可知其名。”
“有人在广场上露脸了?”
“那……倒也算不上……”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头子摆了摆衣袖,觉得单青城实在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他虽然没有露脸,可是个人就知道他是谁!和露脸又有何区别?”
“那这么说的话,你也知道他是谁喽?”
“呵!”单青城从嗓子眼里冷哼一声,“我都不用见到他,单单是听到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足以知道他是谁了。”
“哦?那他是?”
“不修边幅,满身血污,还有那张笑脸面具,这天下还有第二个这样的水云客吗?”
老头子侧了侧头,天元也抬了抬脑袋。
“呃……他是在这里杀人了?”
“那倒没有……”
“那是打架了?”
“也没有……”
“那他干啥了?”
“他就是靠在栏杆边……”单青城说了一句就没了下文,他好像也突然反应过来那人好像确实没做什么。
“就这些?”
“……”
“就这些他怎么弄得这幅惨样,是门外有人血战?他去凑了凑热闹?”
“这……我也不知……”
单青城心里得火气没了一半,和老头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令丘山。”一直没说话的天元突然冒出了三个字。
老头子和单青城一起看向了天元,单青城问道:”你怎么知道?”
天元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却偷偷摸了摸怀里藏着的东西。
“唉,那你打算怎么办?人家来水云客办事,也没有作什么出格的事,你打算怎么罚他?”老头子对单青城说道。
“这……既然之前的规矩管不住他,那就再加一条。”
“不准他进来?”
“衣冠不整者,一律拒之门外。”单青城挥了挥衣袖。
老头子撇了撇嘴,这规矩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这里裸奔了呢,“他现在人在哪?走了吗?”
“他好像是第一次吃了败仗,不知道流程是什么,在广场上迷了路,现在还在桥边呆着呢。来来往往都是人,影响多不好!”单青城颇有些嫌弃。
“知道影响不好,你不先去把他处理了,跑这来干什么?”老头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门主说的有道理。”单青城抱拳躬身。
“还不快去?”老头子终究还是摔了手里的棋子。
“是……”单青城又弯腰,一直坐着的天元却站了起来。
“我去。”两个冰冷的字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
“你去?你去什么去。”单青城回头说道。
天元却先他一步,白衣掠出画舫落在了扁舟上,棹杆握在了她手上,扁舟以比来时快了好几倍的速度划破了湖面,把这面大镜子撕开了一道口子。
“哎!这丫头,凑什么热闹。”单青城冲着天元的背影无力地招了招手。
老头子沉默了片刻,无奈地对单青城说道:“你来这就是为了告诉天元他来了?”
“谁说的?我不是来定规矩治他的吗?”单青城背着身挥了挥衣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