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婧朝他亮了一下自己的警徽。
“重案组警员程长婧,”她说,“刘市长认识我,我需要和他谈谈。”
管家满脸怀疑地转身背对着她,拿起手机放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听着回复。接着,管家又转回身来,脸上带着一种颇为傲慢的冷笑。
“市长不想见您,”他说,“他的态度很坚决。”
但还没等这人把门关上,程长婧就径直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大步走进屋里。
“我要通知安保人员了。”管家在她身后喊道。
“你尽管去通知吧。”程长婧回头喊道。
程长婧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刘汉林,这座大宅里到处都有可能。不过她觉得这也没关系,她大概能想办法让刘汉林来找她。
她走进之前和刘汉林见过面的客厅,一屁股坐在那张巨大的沙发上。她铁了心要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地待着,直到刘汉林出头露面。
没过几秒,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大块头男人走进了房间。程长婧从他的举止判断出他是刘汉林请的安保人员。
“市长请您离开。”他说着,交叉起双臂。
程长婧在沙发上纹丝未动,她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估量着他到底有多大威胁。他块头够大,很可能会强行把她弄出去,不过她自己的防身技能很不错。要是他动手的话,不止一个人会伤得不轻,而且毫无疑问,刘汉林的一些古董也会被损坏。
“我想他们应该跟你说过我是重案组的了吧。”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她觉得他不太可能真的对一名重案组探员重拳而来。
这个男人毫不畏惧,也回瞪着她,但并没有朝她走过来。
程长婧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接着就听到了刘汉林的声音。
“这次又是什么事啊,程警官?我可是个大忙人。”
安保人员往边上让了让,刘汉林走到她面前站定,他那上镜的政客式微笑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他沉默了片刻。程长婧立刻感觉到他们即将展开一场意志的较量,她下定决心不从沙发上起来。
“您错了,市长,”程长婧说,您的女儿遇害的这件事跟政治无关,也跟私人恩怨无关。你给了我一份名单,我敢肯定你也把同样的名单给了你在局里的跟班。”
刘汉林的微笑扭曲成了一丝冷笑。
“我猜你说的是负责此案的警官何圳吧。”他说。
程长婧知道自己这话有些鲁莽,以后肯定会后悔的,但此刻的她不在乎。
“那份名单纯粹是在浪费局里的时间,市长,”程长婧说,“而且又有一名受害者被绑架了。”
刘汉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听说局里已经抓到人了,”他说,“而且嫌疑人已经招供了,不过他也没透露多少情况,是吧?我敢肯定这和我有某种关联,到时候他会全都说出来的,我会确保何警官探员跟进这件事的。”
程长婧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又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可刘汉林仍然认为自己是凶手泄愤的主要目标。
这人的自负真是太离谱了,他觉得所有事都围着自己转的这种心态简直毫无底线。
刘汉林似乎好奇地歪了歪头。
“不过你好像是在怪我啊,”他说,“我对此非常不满,程警官,是你自己的无能才导致又有一名受害者被抓,这可不能怪我。”
程长婧气得脸颊发烫,她不敢回应,怕一开口就说出太冲动的话来。
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程长婧猜那应该是非常昂贵的威士忌。很明显,他故意不问问程长婧要不要来一杯。
程长婧知道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我上次来这儿的时候,您有件事没告诉我。”她说。
刘汉林又转过身来面对她,喝了一大口酒。
“我没回答你所有的问题吗?”他说。
“不是这个原因,您就是有件事没跟我说,关于刘琦的事,我觉得现在是时候您该说了。”
刘汉林紧紧地盯着她。
“市长,刘琦喜欢洋娃娃吗?”程长婧问道。
刘汉林点点头,“我想所有的小女孩都喜欢吧。”他说。
“我不是说她小的时候,我是说成年以后,她收集洋娃娃吗?”
“恐怕我不清楚。”
到目前为止,刘汉林说的这句话是程长婧唯一真正相信的,像他这种病态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对别人的喜好和兴趣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都不了解。
“我想和您的妻子谈谈。”程长婧说。
“绝对不行,”刘汉林厉声说道。
他换上了一副新表情,程长婧在电视上见过他用这副表情,和他的微笑一样,这表情也是精心排练过的,肯定对着镜子练了成千上万次,这副表情意在表现出道德上的愤慨。
“你这人真是一点体面都不讲啊,是吧,程警官?”他说,声音因刻意装出来的愤怒而颤抖,“你跑到一个沉浸在悲痛中的家里来,不给这个失去亲人的家庭带来一丝安慰,也不给他们任何答案。相反,你含沙射影地指责,把你自己的无能归咎到完全无辜的人身上。”
他摇了摇头,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正义之士的模样。
“你可真是个刻薄、残忍的女人啊,”他说,“你肯定给很多人都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程长婧感觉好像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她没料到他会用这一招,完全的颠倒道德是非,而且他正好击中了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愧疚和自我怀疑。
他太清楚该怎么拿捏我了,她心想。
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否则肯定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他这简直就是在故意激她往那方面做呢。
于是,她一言不发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出客厅,朝前门走去。
她听到市长在后面喊她。
“你的职业生涯要结束了,程长婧警官,我得让你知道这一点。”
程长婧从管家身边挤过去,冲出门外,她上车发动车子就开走了。
愤怒、沮丧和疲惫的情绪如浪潮般向她袭来。
一个女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可这世界上却没有人去救她,她确定何圳只是在扩大对孟宇文公寓周边的搜索范围,而且程长婧确信他们找错地方了。
得靠程长婧做点什么了,可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来这儿一趟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她还能再相信自己的判断吗?
程长婧开车还没超过十分钟,手机就嗡嗡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何圳发来的短信。
她不用猜就知道短信内容是什么了。
唉,她苦涩地想,至少这位市长没浪费一点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