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来临了。
......
他们亲眼见证了一颗恒星的终结。
......
爆炸的气浪几乎震碎了骨头。流焰和暗红物质与极厚的光层相吻,发出“滋滋”的烧焦声音。灼热、摇晃,混乱、眩晕、毁灭...他们的面容,陷入了如梦似幻之中。
虚无之火吞噬了一切,紧接着,时空分崩离析,光影完全死亡了。
世界熄灭,陷入了永恒的黑夜。如同置身于寂静无声的漆黑大海里。
“...他自杀了?”
她的声音粗糙嘶哑。
“嗯。”林羡垂下了眼眸。他的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极力思索着什么,然后倏然顿了一下。
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好像有闪电撞了一下。它刺透了她的灵魂,吕雪途突然打了个冷战。
“救她吗?”
他面无表情,目光空无而冷寂。
“她,快要死了。”
吕雪途没有说话。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她听懂了他的话。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在颤抖。
她的声音在漆黑的坟墓中,无边无际地流淌,像死亡的哀乐,“可是...一切皆为圆满,不是吗?”
光层的光亮照亮她苍白的面颊,她的瞳孔天真无邪,似乎带着一种哀伤的虔诚神情,依然像藏着永恒的星星。
“....生或死亡...不都是可爱之物吗....?”
她的声音在漆黑的坟墓中,无边无际地流淌,像死亡的哀乐。2
......
这个世界存储着大量的黑夜,充满了寒风与毁灭,浓黑统治了一切。呆滞的空间中,严厉的风似乎将黑的表层刮开,谜一般的窈窕,被隐藏在了黑纱之下...
她自浓黑中,露出了清雅的面庞;她曼妙的呼吸,在单调的黑玫瑰间扇动,香气馥郁。
她的面庞圆满,皎洁。
她的影子完全清晰,完全美丽。
星球陨灭。
星球重生。
她——爆炸残骸的混合体,成为了宇宙中最畸形的存在。她是死亡的太阳溢出的血液,她已不再饥饿。
月亮闪烁着银色的曼妙光芒。如同幻梦。
黑夜,有多久呢?
严厉的风,荒谬的黑布,登基的新神,火的冰冷,都不能阻止他的血管里的热。
他的冰晶的心脏正在动摇。
冬神始终沉静,他的目光静如止水,他站在窗边,只是平静地观望这一切,仿佛置身事外。尽管,他正在无可避免地走向消亡。
他的冰雪制作的身体正在融化,他的缥缈屹立的瞳孔与心脏正与雪原同根,此时,无穷无尽,被黑暗包裹,被黑暗侵蚀,雪原与他就快要死亡...
春神对这些巨大到吃掉宇宙的变幻无知无觉。
她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黑夜与白昼,生存或死亡,都与一个睡眠接壤着梦境的少女无关。
......
埋着太阳残骸的雪原,与黑夜接壤,月色之下是雪色,雪色之上,他们仰起脸,瞳孔闪烁着怪异的红色微光——
巨大的黑色幕布下,一出怪异的戏码上演了:
月亮,像一个被持刀抵住咽喉要挟的少女,她的玉一般的身体因恐惧而赤红,她的柔和的身躯因恐惧而颤抖僵止。她像被刺杀的残花,一切美与宁静消失了。
“血月...”
吕雪途的心灵震颤。
血月现...要灭世啊...
可是...像染血的花朵一样...好美...
“嘘。”
她的睫毛轻颤,她呆呆地望着天堂破出的血红,仿佛在流血。
“哑——”
“哑——哑——”
乌鸦。
乌鸦从月亮撕裂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它们振臂簇拥,以嘶哑粗粝守护那颗美丽的死亡之月。无数张破碎的尖利鸟喙极力拉开,竟有血与火在舌尖燃烧,黑色的天空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似乎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他们沉寂遥望。他们的瞳孔像是清透的湖,反射着夜空:一颗被可怖的力量要挟而流血的月亮,丑陋的乌鸦,受损的黑夜...他们正处于同一瞬间,以同一折射的目光观看,他们的瞳孔就像同一片湖面碎裂成的小碎片,每一块小碎片反射着同一事物。
血红的月亮逐渐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越裂越大...直到一颗血红的瞳孔在同一时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每一双瞳孔都映射着祂的目光——
祂来了。
祂的目光已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月亮已被祂入侵。祂似乎...绽放出了怪异的微笑。
冬神的瞳孔倏然扩大了。
“...不...要...”
一座梦幻美丽的冰雪雕塑,渐渐生长出裂痕,咔咔作响,他美丽的红唇好似流出鲜血来,他的微笑戛然而止,碎裂、毁灭,正在一点一点面目全非...
夜空中好像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巨手,祂操纵一切,毁灭一切,月亮被捏碎成了银色的齑粉,从天河流下眼泪,流下尸骸,如同一道美丽的银色瀑布。
可那瀑布竟突然在下坠中僵直地静止了。
吕雪途顿了一下,侧首望向林羡,林羡却说,“不是我。”
他的面容很遥远,在他那浓黑空无的眼睛里,闪耀着象征永恒生命的灯光。他的声音很轻,“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
一切事物陷入了恐惧的颤抖...紧接着,银色瀑布逆流而上,直往夜空射去,月亮——
重生了。
吕雪途的心灵震颤...画面多么怪异...血红的瞳孔再一次以目光恐吓毁灭,月亮裂开的缝隙慢慢缩小,渐渐地,消失不见,呕哑嘲哳的乌鸦在向后飞翔,它们的鸟喙收拢,它们不再张嘴,它们从月亮撕裂的躯体钻了回去,月亮的躯体缝合了,月亮的颤抖与血红消失,恐怖的要挟与刀消失,一切曾发生过的与未发生的正在消失,月亮又成了优雅宁和、蒙着面纱的少女......
一切重溯回归,时空逆转了。
蜂拥而至的一长串画面速度极快,没有焦点。漂浮在半空中的奇异景观像按下了影像的倒放键。
他们到底在经历什么...?
这像一场游戏。
一场恶心的游戏。
......
太阳。
寒冷、浅白的太阳,埋葬于长空。荒凉、静止。
时间、空间,没有把他抛弃。
他的躯体一半被冰雪冻结,一半活着,散发着致命的光和热。
不......我一定可以...!...自杀...!
然而,在紧接着的下一个瞬间,冰雪...缓缓蠕动...蠕动...它张开血盆大口...吃掉了...吃掉了...不剩下一丝希望...没有一丝希望......
春的力量完全消失了。
冰雪的毒液渗入了每一个细胞,厚厚的冰层如同一卷裹尸布,包裹了他的整个身躯......
他再也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他撕裂了身躯,他朝虚无致命一跃,他终于......坠入了终极的无意义。却不是死亡。
这偌大的苍穹,竟只有他一人孤立,他已无法颤抖,沉沉地坠入了生命的囚笼,被生命中终极的无意义撕碎,啃食,腐烂,以永恒的腐朽之姿,惩戒精神......
世界陷入了永恒的宁静与雪白。
不过,这静默中,这怪异的回溯中,变化仅此吗?
吕雪途打了个寒颤。
一种可怖如斯的、蕴含着巨大的痛楚的心潮,涌入了她的心灵——
...那是冬神的嘶吼......
吕雪途的脸色惨白。
“...回...回去...”她的声音是颤抖的音符,血液已经彻底冰冷,“...救...她...”
“救她...”她的泪如雨下。
生与死,真的都是可爱之物吗?
只有心灵纯净到没有一丝污垢的植物才能真正放下...不是吗?
她的内脏的秩序...已经改变了。
春神还在睡梦之中。她的身体好轻好轻,就像躺在一朵飘得很高的小云朵上似的,好温暖啊...她的骨骼不再痛了,五感变得清灵,躯体...好像没有腐臭味了......
她似梦非梦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有无数光芒透过窗帘向她奔涌过来,冬神站在光芒之中,辉煌而灿烂...她不禁微微一笑, 那笑容空洞却饱含笑意。
于是这笑容像是相片一样固定了下来。
吕雪途指尖颤抖地推开门,看见他的影子似乎在摇晃,就快要倒下,坠入地底。
......
他的眼睛是两座坟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