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她的语气阴冷潮湿。
“她是谁。”
他轻笑了一下,笑容靡丽,“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你见过她的,对吗?在你的头颅上,那一张脸。你偷走的那一张漂亮的脸蛋。”
“你喜欢的,对吗?”他的声音像幻影一般纠缠重叠,不能看他的眼睛,灵魂会被吞噬。不能看他的眼睛,灵魂会被吞噬。不能看他的眼睛,灵魂会被吞噬。不能看他的眼睛,灵魂会被吞噬......
“吕雪途,她是你啊。你可偷走了她的一切...”他叹息似的说。
吕雪途的目光几乎无法转动。
那面镜子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目光无法转动,她只能看着那张脸...那张脸...那是谁的脸?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吕雪途捂住脸,幽灵在她的耳边奸笑窃窃私语,一堆向下张望的模糊面孔,每张脸都对着她笑。
镜子碎裂的瞬间,仿佛钢刀落地,吕雪途在惊恐的一瞬看见那些面庞陨落——吕雪途的面庞。
她的手里拿着恶魔角,恶魔角的尖端被挫裂,双眸猩红地站立在镜子前。
是她打碎了它。
魔鬼般的灵魂——
终于显露了。
吕雪途宁静地垂下了手,她垂着眼眸:
我终于属于我自己了。
他用一种几乎残忍的目光,凝视着她那平静又天真的双眸。他的眼睛邪恶、可怖,就这样盯着吕雪途看,这双眼睛看见过人世所有的痛苦与丑恶,那里面是一个...血腥的布满烙铁的监狱。
可他的目光澄澈。
所有人都有面具。可他没有面具。
他的脸就是他的灵魂。
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那猩红的利齿又长又尖,凑近她的脖颈,嗅了嗅她那鲜血的清甜味道。
“很香。”他舔了舔獠牙。可那张脸转瞬又变成了天使的模样。
他婴儿般的银白瞳孔柔和地注视着她,深不见底,永不枯竭,他的面庞半是神性光辉半是孩童光彩。
“吕雪途。”他低声念出了她的名字,“你想拯救自己的灵魂吗?”
吕雪途颤抖了一瞬。
“我没有生病。”她很慢地开口。
“你的一部分爱消失了。不是吗?”
“爱的魔术,可以帮助你从自己的皮肤里挣脱出来。”他的指尖轻柔地抚了抚她耳边的发丝,对她露出微笑,“就像一只蝴蝶破茧而出。”
“我会看见你最美的样子。”
吕雪途却只是喃喃地说,“我不在乎。”
“你不想让他看见吗?”天使继续引诱道,“一只蝴蝶的唯一使命,是爱这个世界,满怀敬畏与崇高,不憎恶,只是爱,拥抱一切存在之物。”
“蝴蝶没有使命。”吕雪途缓慢地抬起手,那只山羊角的刺尖对准了他的咽喉,“蝴蝶不需要爱。它热爱生命,却不苛求生命。它不能拥抱一切存在之物,它会死的。它需要生存,生存意味着损耗,它要以其他存在之物的生命为养料,维持自己的生命。”
天使听了,却只是微笑,似乎没有看见她的威胁姿态,“所以世界需要神。”
“为什么?”吕雪途看着他。
“让生存在无物质摄入的条件下永恒延续。”
“是吗?”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可是,难道你没有嗅到神性的腐臭吗?”
“万物都是宇宙身体延伸的一部分。”
“万物的生命,都是宇宙生命的一部分。”
“万物,都体现着宇宙精神的一部分。”1
“可你,要更改宇宙的秩序。”她的面容纯净地说出了这句话,“真是肮脏。”
天使听了,依然只是微笑,“诸神已设立新的宇宙规则。”
他轻轻地启唇,声音好像含着一朵鲜花,“万物都要遵守。”
“宇宙也要遵守吗?”
“对。”他微笑,“宇宙也要遵守。”
吕雪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聆听着,感到如此疲惫,如此抑郁,“丑陋至极。”
天使的翅膀洁白如雪。他很巨大,他站在浓黑的暗黑空间,张开那扇如若垂天之云的羽翼,头顶圣明光环,身穿不染白袍,这个多态迭加的幽灵的目光有百亿光年大小,他注视着吕雪途,那张脸逐渐变幻为恶魔的脸,雪白的翅膀撒上灰烬,被弄脏了,被烧焦了,真理与圣洁的光采一瞬间坍塌,死亡的火焰占据了这里,它进击,它吞噬,它笼罩,他已成为灵魂的新居民。
“亲爱的,你的胆子太大了。”他的声音暗哑如死亡幻影。
他张开手心,轻轻一握,那张被砸碎的镜子化为齑粉,齑粉泠泠四泻,恍若流淌的星河,又缓缓涌动为漩涡状星云,星云中心出现大团的光晕,变幻出一种宏伟的形体。
吕雪途的瞳孔逐渐扩大,眼前的黑色深渊出现了一颗宝石般的金色星系——
她亲眼见证了一颗星球的诞生。
“神最接近宇宙意志。”
恶魔缓缓地收回手,那傲慢的词句略显阴冷,吕雪途看见那缓缓转动的天体中泄出一缕出离疯狂的睥睨。
他的存在饱含着深意,神秘到了无可名状的地步。
至今为止吕雪途在这个怪异之物身上亲眼看到过的一切、感受过的一切已让她脸色苍白。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如...”恶魔头颅上的毒蛇幸福地颤动,恒星缓缓地渗出鲜血来,他的瞳孔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撕开尘封的影像吧。”
......
吕雪途在混沌之际好像听见了糖果罐的声音,它在说什么?
眼尾的鲜花羽翼又开始灼烧了。
她站在那儿呆呆不动,听她的灵魂终于失去了控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