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又说了一次,“...你真恶心。”
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一切事物都像死了一样。
他们像两座移动的坟墓。
吕雪途缓慢地抬起头颅......听不见他的气息了。
他们的目光相撞。一瞬间,他们都受刑般地痛了起来。
林羡的瞳孔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越裂越大,开出了一朵死亡的花。在那凄美到痛彻心扉的痛苦中绽放。
他的脸褪成了一大片死亡的苍白。除了苍白,什么也没有。
她感到某些东西已经死去。
“恶心?”他轻笑了一下,花流下血泪,他的手狠狠掐住了她的后颈,粗重的呼吸贴在她耳边,“应该让你乖乖听话的。”
“说吧。你想说的。”他冷森森又邪恶,命运如同一座悬崖,“说出来。”
“我真恶心。是吗?”
黑水煮沸了,接连不断地泛起泡沫。岩石与寒意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把两个人的灵魂涨满。
痛苦在她的眼中萦回又破碎。
“...我不要爱你...爱是恶心的东西...”
“对。”他用缓慢的语调重复着她的话,“爱是恶心的东西。”
“...没有你...我才可以过的幸福。我早就...不想听了。我不想爱你...也不想拯救你...”
“我...我...求求你...”她痛苦地捂住脸,“...对不起...对不起...”
“求求你...放过我...”
冰冷的压制突然撤离。林羡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犹如一块石头,坠入彻底的空无。
他像个局外人。
整个梦境的局外人。
吕雪途看不见他的脸。
“不是说爱我吗?”他的声音乏味单调。
她快要被绞死。她感觉自己一直在流血,她很痛,但是她停不下来:
“...植物爱所有生灵。”
她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林羡。”赤红火焰燃透了灵魂。绝望,空洞,肢解,死亡...她张开唇,说出了那几个字,那三个字,赤裸的剑砍了下来:“...放弃吧。”
她又冷又热,缓缓地抱住自己。
林羡什么也没说,面孔上和那双黑眼睛里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他很遥远。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好。”
良久,他说。声音被活埋在天花板里。
他转身离开了。
吕雪途又流泪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可她最近总是在流眼泪。
救我...谁能救我...我快要死了...
她坐在角落里,孤独地拥抱自己。绿色的地毯,玫瑰花瓣般的肌肤,零碎的伤痕...沉重的夜色挤压脏器,她像大地上的一块瘀血。
没有了。什么都消失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她喃喃自语,“...对不起...”
“...对不起...”
宫殿坍塌了。
......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吕雪途没有走,林羡也没有来。
她们都像要从对方的生命中消失了。
几天前的甜蜜幸福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变得模糊,变成破旧不堪的废墟。
第三天,这场死亡对峙的第十天,吕雪途终于站了起来。
她的影子在地上有些颤抖,或许是蝴蝶正在地震。
她的眼前发黑,手撑在墙壁上缓了一会儿,然后推开了门。
许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温暖的阳光里,有一阵刺骨的寒冷在身体里扩散,以心脏为核心...
吕雪途的眼睛像猫一样眯起来,一瞬间忘记了忧伤与痛苦。
或许会像春神一样。
她或许会像春神一样,忽视、遗忘、不断更新。
吕雪途垂下了眼眸,她开始惊惧地找寻林羡的影子。
可他好像不在。
于是吕雪途的心又归于静寂,她在鲜花沙发上坐下来。
林羡是在日落时出现的。那时候天边染红,像在流血...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夕阳。
以至于吕雪途在看见他从门外走进来时,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瑰丽的瞳孔,色彩鲜艳的唇,惨白的面孔。
他很难过。
她想要很紧很紧地抱住他。
林羡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他似乎在静静观察她,可他很快明白过来...她要走了。于是那张脸很淡地冷下去。
吕雪途狼狈地露出微笑,“...我...”她的眼睛躲开了他的目光,“...我要...走了...”
林羡听了,后退了一步,淡淡地微笑起来,他的微笑异常平静,或许是因为他的精神已长久地处于麻木之中:“祝您的生活愉快。”
吕雪途站了起来,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第九步时,她终于流着泪回过头。她看见林羡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似乎预见了她的回头。
她看见他的唇张开,缓慢而无声地说出了三个字:
我爱你。
然后微笑。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林羡似乎是真的想要杀死她...吕雪途的嘴唇空洞地张大了。
...她几乎死在了那一瞬间。
她等了很久、很久,很久的话...竟然在他们在爱里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刻忽然出现...
命运掉下来了...她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吕雪途竟然看见了他的眼泪...
她看见了他的眼泪...
血红的泪崩坏坠落...就像一场幻觉...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的眼睛血红如灌满铁水,吕雪途的感觉一片空白,大脑如同被闪电击中...整个过程连动作也没有,只有惊心动魄的灵魂...
可他又好像在说:
“我就知道你会离开我。”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如同死刑犯一般在等待着,直到一股可怕的恨意爬上了他的心脏...那张冷漠的脸白的吓人。
不愿意爱我吗?
可我先爱了你,你不能不爱我。
她们的爱都是如此卑劣,卑劣到与锁链与恨纠缠,将肉体从头到脚肢解,卑劣到想要吃掉对方,骨骼煮制,组成一副共生的躯体,然后永不分离。
“我爱你”,不过是要将无法独自忍受的沸腾的爱 烧死那个无辜的第二性主体的一场美化的压迫。它比肉体压迫更为残忍。
他要他们一起灼烧,他要她感受恨、感受低劣、感受欲望至死,他要复仇,要无辜者的鲜血,即使以死亡献祭...他要像太阳那样爆炸,像太阳与宇宙那样相爱,他要无形的锁链,锁住一端与另一端,他们都被困住,永远不能分开;他要钢琴的巅峰永远在山之巅弹奏,永不停歇、永不消亡。
他要不死,也要死。
他要性将他们揉碎。
他厌恶爱,可他被爱锁住。
这一场让渡,要不一起灼烧,要么独自死亡。
从没有听见过的话,在这一刻,为她的离开加冕,头顶上悬挂的大刀砍下来,狠狠割断了她的头颅。
爱如此恶劣,爱如此恶劣...
他们在同一时刻死亡了。
......
“林羡...”她以狂热的含血的眼睛诉说语言:
“如果你要自杀...我会杀了你。”
......
一种预言...战战兢兢地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