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由诸神共同编织的黑暗微笑——
咧开了。
......
他停留了下来。
......
月亮与桃子是一幅彩色的画。她们融化成了嫩粉的雪,爱严厉、艳丽、热烈、陡然地迸发出来,把画与雪染成了娇艳的绿,绿是最可爱的,爱会发疯,桃子每个月随月亮一同消失六天,灼烧出火一般的羞红,她的面孔变了色彩,她微笑,她玩闹,她挂在月亮的脖子上,要大汗淋漓地爱他,她的身躯幻化成了自由的万千蝴蝶...呼啸着远离了她...
“唔。林羡。”
吕雪途抱住他,她像一只清澈的森林之鹿。
“嗯?”
林羡有一双多情的眼睛。
清凉以掌心的颜色穿透吕雪途的肌肤。
她甜蜜地亲了亲他。
“...好想你。”
林羡笑了一下,“我不是在这里吗?”
吕雪途却只是说:“你会痛吗?”
“嗯?”
“我们对视的时候。”她的瞳孔有一种怪异的味道,“我的心脏好麻好麻。好像被针刺穿了。”
“好痛。”
林羡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他的指尖抚过她的发丝。
脚边的鲜花尖尖瘦瘦,戴着凄艳的神情。
“会后悔吗?”
吕雪途仰脸笑着,“嗯?”
“...我看不见结局。”他捏了捏她的柔软的脸,神色却又有些恍惚:“你会后悔吗?”
吕雪途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温和,“如果未来我们会被关进果核里呢?”
“别把我丢下。”吕雪途只是说。
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讨他喜欢的笑脸,显得惶惶不安。
赤红的蝴蝶飞到了林羡的鼻尖,他的脸庞美得神圣不可方物,他无畏地注视着长满了皱纹的果核,某些东西藏匿在暗哑与未言明中...林羡在纯净与冷寂中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丢下你。”
他笑了一下,他的微笑辉煌又熠熠生辉,他的笑脸上,长了死神的鲜血般深红的嘴唇。
......
阿尔卑斯山是神灵的栖息地。
林羡的形体长久栖居于此,他的心灵感知天地万物,他呼吸宇宙的呼吸,感受宇宙的心跳...
变故并不是陡生的。
一张由诸神共同编织的黑暗微笑——
真正咧开了。
所有星球蒙上了厚厚的面纱——一层绞死的网。
全面刺杀爱的目的——
是为了淳朴和健康——
还是垄断?
植物与自然的死亡,宇宙心灵的间隔,本我心灵的堵塞——
是一场深久的阴谋。
古老的宇宙枯萎了。
永恒的和谐死亡了。
......
一场真正的大屠杀开始了。
......
在生的正中央,
一切事物都以死为中心,
不停地旋转着。
“诸神仳离,诸神夭亡。”
“诸神的生命,
是为了献祭。”
......
时间与空间之外——
一个崭新的、精美的宇宙诞生了。
坦塔罗斯宇宙。
坦塔罗斯宇宙。荒凉的意识,残存的梦境,祂的沉睡之地——
星球无知无觉地滚动,以巨大的苍白,以不可名状的恐惧...这血腥与浪漫并存的宇宙,充斥了诸神精致险恶的酷刑。
最热门的刑罚是循环与永恒两物。
在永恒的孤独与绝望中,再坚硬的灵魂也会死掉。
......
爱要被消灭。
......
在扩张至宇宙的欲望里,高贵辉煌的神已充满神经质了。
......
林羡站立在一片古老的森林,树桠伸展向天际,如同在向宇宙传递着神圣的信息,众神飘渺虚无的形体高耸入低垂夜幕。红色光芒闪烁不定,时间消失,徒余永恒与无尽之夜。
高大的众神低垂头颅,林羡的剪影落在血色中,他站立于小径,仰望众神栖息的神圣与庄严之地——永夜中血色狂欢的场所——
“你已犯罪。”
众神传来虚无缥缈的血腥气息。
林羡沉默:
“我已犯罪。”
......
一个永生的魂灵
低估了一切。
......
还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献祭?
......
献祭于众神,还是献祭于...
他的爱人?
......
诸神创造了精致细密的“童话”,循环是小小的开胃菜,我们还需要添加一种“死亡”的佐料,以及一种恶心的孤独香叶,还有又麻又辣的花椒、苦涩的汁液...不过最终的目的还是消灭爱、厌恶爱,于是,我们再加些让爱面目可憎的疼痛吧,这种可怕的痛苦可以吞噬一切...
......
坦塔罗斯宇宙——
众神荒凉的流放之地。
一个全新的星球诞生了。
第一世,她们在一种诡异的受伤的花中相爱。
吕雪途被花刺死了。
第二世,吕雪途变成了昆虫。
无悲无喜。
几日后自然老死。
第三世,她是一团受伤的肉。
第四世,吕雪途忘记了他。
为什么会遗忘?
诸神并没有设置“遗忘”的惩罚。
第五世,林羡在自欺欺人。
第六世,吕雪途死了。躯体断成了两瓣。
第七世,她的尸体被他烧成了骨灰。装进了项链里。
第八世,她的心灵生病了。她开始总是遗忘很多很多东西。她的肌肤也大块大块地掉落,骨骼把脏掉的东西扔掉了。
第九世,很长很长的隧道,吕雪途被银白晃住,被火车撞死在雪地里。
林羡依然看着。
他做错了。
他不能吻她。
他从来不能吻她。
第十世,他留下了他的一节骨头,将它打磨,成了耳坠。
每一次她死亡,他的骨骼都染血。
第十一世,红痣出现了。他戴上了美丽的红宝石。
他们在同样的位置染血。
第十二世,捕梦。
第十三世,吕雪途呕出鲜血了。他吻了她。
第十四世,阿尔卑斯山的神灯里,午夜出现了。
他将火的能量注入了他的体内。
他把彩锤与金锤扔掉了。
午夜不知道他是谁。
第十五世,他来到了地狱之门。
鲜花种进去了。
第十六世,矿山从他的心灵里诞生了。
种了花就可以出现小小的精灵。
它不太可爱。
吕雪途好像不喜欢它。
第十七世,“愿保护梦幻中的人...永远无法得知真相...”
第十八世,他差一点死去。
因为吕雪途第一次说...她爱他。
第二十世,最近好像不太能控制了...种下的鲜花把他心灵的能量吸去...他的心开始钝化...
所以当他见到吕雪途的时候...他总是滚下血珠来。
她开始害怕了。
第二十二世...
“我们去哪?”
“不知道。”他又说:“去一个没有神灵诅咒的地方吧。”
“我们能到达终点吗?”
“能吧。能。”
第二十六世...
吕雪途遗忘了他。
她爱上了别人。
林羡的目光在最冷最深的石头缝里安眠着...
他停下了。
第二十七世...
他停下了。
第二十八世...
他停下了。
第二十九世,他们回到了阿尔卑斯山草地。
吕雪途的血染上了雪山。
第三十世...
植物。
彩锤发光,光流盖下,魔法生效...
吕雪途如梦初醒。
她遗忘了一切。
美丽、健康,完全没有忧伤。
“我爱你。”林羡的那只眼睛,那一汪墨菊色的湖泊,在漫长的梦魇中逐渐变得混浊又沉重,逐渐从原本的湖泊变成了沼泽和泥潭...
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一种怪异的苍老之态。
而吕雪途以纯真的、婴儿般的目光回以漫长的注视。
她缓慢地微笑了起来。
......
世界已经逝去...
而我承载你。
......
鸽子和桑树,绣上了花边,太阳裹着沉重的凝血沉沉地坠下来。四周静默,只有灵魂静坐。
林羡坐在草地上。
他的目光怪异,空洞的神色里,两朵美丽的鲜花隐隐从玻璃般的色质里透了出来。
他的面孔依然美丽而苍白。他仰起脸,指间戴着一枚金色的指环,而指环早已褪色了。
“...要结束了。”
他微笑着,声音暗哑,已垂垂老矣。
......
他已成为过去的人。她眼前存在的不过是他往日的残片。他心目中最宝贵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寿终正寝。
他只是按照过去的记忆坐卧行止。
——《挪威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