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毁他整嗝天堂!(1 / 2)

人 可能在乎如此渺小的植物吗?

除非 他们怀有恶意

《植物梦游记》

附:

人类跟宇宙比起来毫无意义

如果真的有神

根本不可能在乎如此渺小的人类

除非……

祂们怀有恶意

《克苏鲁神话》

——

吕雪途目不转睛地看着乞灵主,那个瞳孔像块黑玛瑙似的少年。此时,他正低垂着脸,喃喃复诵着拟好的咒文,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无所感。

“他很忧伤。”吕雪途想。

“他好像一直在流血。”

乞灵主沉重而端庄地立在岸边,所有的人们神色肃穆,像在哀悼,像在敬礼,像在乞灵。海潮的清香、冷的风流啊流,流啊流,仿佛流进了梦里,看着木舟流淌着,越来越远了...

“漂亮吗?”林羡突然说。

吕雪途垂下头,舔了舔嘴唇,又抬起头来。她说:

“不。”

一阵凝重的停顿。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垂下眼眸,望着她,“为什么?”

“脏掉了。”她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淡淡的云翳,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人类很脏。”她沉默地注视着他。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寂静再次沉淀,不被打扰。

“嗨。”

有人发出了声音。

吕雪途顿了一下,向后看去:

是那个卖饰品的小商贩。

他正含笑看着他们,咧着嘴,摆手打招呼。

他提着那个装满了饰品的小箱子,走到他们的面前,说,“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吕雪途看向林羡,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转回头,回答,“不知道。”

“啊?”

小哥不解,凝神,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扬了扬下巴,接着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诶,你们知道这个葬花仪式不?”

吕雪途摇摇头。她手腕上的茉莉花苞散发淡淡清香。

卖货小哥冲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走近。

但小植物没有理解他的动作的意思,她停顿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热。”

“啊?”

小哥不解,凝神,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羡在一边默默地移开了脸。

卖古铜饰品的小哥是一个热情而没有心眼的人——这是一件极为显眼而无需多加猜测的事情。他很快热衷地继续说道:

“我和你们说啊...其实,我们这里曾经流传过这样一个不太像样的传说,”他小声地巴拉巴拉,“可能和现在这个祭花仪式有关哦...”

“不过,和现在大家现在宣扬的起源和初衷已经不一样啦。”他说。

吕雪途歪了歪头,闪亮的绿眼睛盯着他看。

于是小哥清了清嗓子,用着古老而沧桑的口音,开始说出这个故事了。

“传说啊,很久很久以前,北极凛寒国有一个冰雪森林,里面有一个漂亮的王子。”

“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的长相,冰雪森林与世隔绝,传言说,整个国度的蝴蝶于冬季消散的秘密,正与他有关。”

“它们会在那时候,在冰雪森林的雪平面上,绽开出一朵巨大的、蝴蝶的花。那是十分美丽的场景。”

他接着停顿了一会儿,“不久以后,北极凛寒国发生了战争,战败了。”

“敌国的女将军带着将士攻入城门,胜利号角吹拂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在搜刮物资时,她一路高歌向前,竟意外地来到了怪异的冰雪森林。这里的鲜花和树木太多了,简直是自然的天堂。”他的语调上扬。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如同人类的吟唱——那歌声像液体,又像冰冷的空气。她循着声音向前走,像是入了迷,全然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了。”

“她的长长的剑上,有几滴鲜血沿着剑刃缓慢滑落,落在了冰雪上,染上了鲜艳的红痕。她感觉到吟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前的画面令她的心灵一片空白。一块怪异的黑色巨石上,漂亮的王子戴着面具,他的周身,飞舞着千万只剔透的蝴蝶。”

“透明的蝴蝶。”他说。

“透明的蝴蝶向她扑涌而来,吮吸剑刃上的鲜血,血珠在它们透明的身体里流动,逐渐荡漾开来,变成了一片均匀的浅红。那些吃的多的,已经如同在鲜血里浸泡过一遍了,是妖冶的艳红色。”

“但女将军并没有在意到这些。她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那个漂亮的、戴着面具的王子——她并不知道他是王子——他正在吟唱。仿佛一个经历战争之后亡国的少年——清澈,以及,深切又可怕的哀伤。”

“女将军看着他的眼睛,颤抖了一下,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她低头望向自己的剑,”小哥边说边模拟起了动作,那冷冽的神情竟真有几分味道,“那上面的血迹已经消失了。她愣了片刻,将那把剑抬起,指向他——”

“‘你是谁?’她冷冷地说。”

“他没有回答,他的吟唱无知无觉地继续下去——那是一首清泠而恐怖的歌谣,冰雪森林的阳光在歌声的挤压中逐渐变得苍白无血,失去了魅力,失去了芬芳。”

语言就像在吕雪途的心灵墙壁挖开了一个大洞,让她可以整个人穿过去,穿进入画面里,这让她感觉有些怪异。

“女将军将剑高高举起,那光洁无痕的刀刃与她白洁的手臂相触相吻。她的鲜血溢了出来。她走过去,把剑刃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跟我走。’她说。”

“亡国的王子被抓走去了敌国,做了俘虏。”

“死刑之前,女将军来到了狱中。她看见他坐在肮脏粗陋的牢狱的稻草铺的床上,与一切格格不入。”

“他的眼睛缓慢地看向了她。他们都没有说话。可他的那双眼睛却过于沉重了:那是一双完全沉浸于黑暗的眼睛,如同纯黑色的水晶,正完完全全地、完完整整地凌驾于她的身体与灵魂之上,让她恐惧,让她颤抖。她仿佛预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你想走吗?’女将军颤抖地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古怪的话。”

“而亡国的王子却依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不再看她,而是看着监狱里——他的身边——一株黑色的花。”

他的瞳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像闪烁的火焰,“女将军随着他的目光追随而去——”

“‘这是器国的神灵最爱的花朵。’ 她说。器国就是她的王国。”

“他依然未答。除了吟唱的声音,他未说过他们的话。”

“那天女将军站了很久。最后,她却又说,‘对不起。’”

他垂下了眼睛,让闪光消失了,“亡国的王子被执行了。执行那天,整个国度于冬季消散的蝴蝶几乎全部苏醒,城镇空中飞蝶密布,似乎迎来了一场浩大的蝶灾。”

“最斑斓的当属断头台。行刑者的肉被蝴蝶啃食,简直痒痛难耐。然而行刑者的尊严与严酷让他几乎岿然不动。”

“‘执刑!’军官大喝。”

“行刑者抓住他的头发,将身体闪电般地转了半圈,落魄王子的脑袋,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将他的头高高举起,高喊道,‘请将军验刑!’”

“女将军浑身颤抖不停,她突然说,‘摘...摘下他的面具...’”

“行刑者疑惑地静止一瞬。‘将军。他未曾佩戴面具。’”

“女将军冲了过去,接下他手中的头颅!她仿佛默念着什么,然后伸出手,颤抖地揭开了那张诡异的面具——”

“‘砰。’轻巧的一声,他的头颅落地了——那张隐秘的脸,竟然与自己国家崇尚的神灵长的一模一样!”

“‘啊——’周围的看客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女将军愣住了,缓慢地抬起头:透明的蝴蝶全部变成了血红色,密密麻麻地振翅,遮挡了整个天空。”

他用可怕而低哑的声音宣告,“亡国之日,到了。”

“没人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座瑰丽的王国在血色中轰然倾倒,在短短一日之内,彻底消失了。”

他忧郁地沉默了,低下头,他思索很久,终于又笑了一下,不过他的笑容已经是温和而哀伤的了。

吕雪途听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你看得见...”

她指了指海岸边的方向,“乞灵主的脸上戴着面具吗?”

卖货小哥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他张大了嘴,他的温和而哀伤的笑容十分巧妙地静止了,“...你...你是在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