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劈开的疼痛
在大地弥漫
你所说的曙光......
究竟是什么意思...?
《春天,十个海子》
——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个少女躺在地上,躺了很久,很久。
她的血将要流尽了,地面上的猩红浓、淡,稠、稀,干、涩,全不一样,千姿百态,蚂蚁、苍蝇,蛆虫全都迎了上来,一品香甜,酣畅淋漓地大口吮吸起来,有些昆虫似觉得不足够清甜美味似的,振振翅膀,或者挪动那几双穿了红鞋的脚,跑去伸出贪婪触角,舔舐新鲜的美饮之源——她的伤口。
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恶臭的苍蝇蛆虫肆无忌惮地把这个静止的庞然大物当做盘中之食,它们欢喜地热舞,群蛆已然在此驻扎,团团蠕动,密密麻麻...恍惚间...吕雪途好像看见了一颗带血的星球。瞧瞧,这个丑陋的圆形巨物,多么像一口关闭的棺材!里面的人的身上盖满的才不是鲜艳的玫瑰,而是肮脏的蛆虫!
吕雪途的心脏好像停止跳动了,可是后来忽然又彭彭跳动,仿佛从钩子上掉下来了似的。她猝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浑身痉挛地颤抖,急促地一停顿,突然咳出了满口鲜血。
“咳...咳咳...”
苍蝇嗡嗡地站起,飞成新的部队,静观其变,它们看见躺在地上的食物突然睁大了眼睛,望向四周,又大又黑的眼睛闪着火花一样的亮光,一种从大梦中彻底苏醒的感觉贯穿她的周身,她的心灵无比清明,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像是......回光返照。
她手脚并用,跪倒在地,爬了起来,血在阳光下是绿色的,她急急地向前走了几步,每一脚踏在地上,都像是一个响亮的吻。她哀伤地对自己哼歌,她的脸色如同干枯的芭蕉壳,越发苍白,可是却心醉神迷,仿佛着魔了一般,眼睛发光。
突然,她顿住了,她停了下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歪歪斜斜地转过身,目光望向身后。
他来了。
少女微微一笑,干净清甜。她披着血色与昆虫的斗篷,“...林...”她缓慢地张开苍白的唇,笑容还没有收回——
“丝——”
林羡僵在了原地。
他好像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神情,好像承受着巨大的忧伤,几乎难以忍受了。
世界的时间系统已经紊乱,时间正在疯狂循环,每一秒,每一秒。
太呆滞了,他简直失去了意志,他的瞳孔绯红,锐利的横切使血飞溅起来,滚烫的鲜血落在了他的眉间、他的脸上,丝丝的声响穿透了他的肉体,缠绕着他的脏器,在他的骨髓里生了根......
今生今世也难拔除了。
“吕...雪途...”他的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了,他几乎快要吐出来。
少女的身体,被太阳似的光线,平整地截断了。
腰斩而亡。
他的名字还没有喊出口,她张着唇倒下了。
尸体分裂成两瓣,像花朵,像蝴蝶。
......
幻象在她的眼前纷纷倒伏,吕雪途睁开了眼睛,她的姿势与入睡前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天已经亮了。
她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床边放着新的衣服。她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在发呆。
她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重复了刚刚的动作。她的手心微微发抖,天花板上,破裂的阳光照耀进来,很刺眼。她的身体好像被截断成了两半,一半在刺眼的阳光里,一半在潮湿的阴影中。
......
她的记忆已再次无迹可寻。
......
“喵呜——”
黑猫红猫的酣睡被打断,它们有些恼怒地晃了晃头,可矿山安坐如老狗。
“驾——”
它咯吱咯吱笑,然后又学画本里的反派人物:
“桀桀桀桀桀桀......”
......
此时,厨房里,午夜放出了自己的火焰烤食物,他的火焰烤出来的东西比寻常的火焰要好吃一百倍,这是林羡告诉他的。
实际上,当时林羡的口气并不是这样的。冷漠无情的神情所想要表达的并不会是这个意思。但单纯的午夜相信了。
午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蓝色的宝石耳坠摇摇晃晃的。他穿着一件卡哇伊的粉色围裙,上半体还裸着,露出美丽的肌肉。
林羡在看见他的行为时诡异的僵了一下。头一回在他的脸上看出了欲言又止和惨不忍睹的两种特殊的神态。
“怎么了?”午夜懵懂地眨眨眼。
“没事。”林羡停住,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午夜挠了挠头,继续为他们制作美味的炭黑式高级早餐。
......
风像个少女,带着森林的新绿气息,吹出了一阵富含草香的椰浪。1林羡站在天空的屋檐下,他又站在那个位置,可以看见火红的花墙,地上踩着草地。
他在抽一支烟,烟头红火如暗夜的萤火虫。这天然的画图让人醉倒,稀见的,透过绿色的烟雾,他的美让人万念俱灰。
他吐出气息,垂下了眼眸,然后目光懒懒地望向了身旁一侧的高大的相思树后面,“出来。”他的语气冷淡。
吕雪途露出洁白鲜嫩的小脸来,她的头上,还趴着一只小人,正可爱地眨巴眨巴眼睛。
“林羡。”
她的身上脏脏的,看起来似乎...玩泥巴了。
林羡眉目低敛,高大的树木把这里遮的凉凉绿绿的,空气有一种吃西瓜的清凉,连眼睛都是凉的。他的目光停留在小精灵的脸上。
它的大半张脸似乎被分裂了,一半是奶白色,一半陷入了腐朽的灰暗,灰暗里鲜花向上生长。它的瞳孔很大,里面悬浮着一朵若隐若现的鲜花,似乎正是第一个星球中圣葬的“圣花”。它的瞳孔下,一滴泪鲜红如心脏,已经凝成了祛不掉的疤痕。
“它是‘糖果罐’。”吕雪途抬起手,捏了捏它的小脸蛋。
林羡的目光离开,移向她,看了她几秒钟之后终于淡淡地开口了,“要走?”
“嗯?”吕雪途顿了一下,“什么?”
她是真的没有理解。
林羡似乎也不在乎她的答案,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望着植物城堡中虚无的一点,指节夹着的烟渐渐地燃尽,他漫不经心地用指腹一碾,红火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