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全部死光光(2 / 2)

吕雪途仰起脸,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只要回归就可以?”

“嗯。”林羡点了点她的心脏的位置,很轻地说,“回归在这里。”

吕雪途安静了。

她垂下脸,将脸颊紧紧贴在林羡的胸膛,在沙沙的雨中,听他心脏的声音。

“好听。”吕雪途喃喃地说。

林羡有些无奈,“你自己的呢?”

“...也好听。”

她支支吾吾的。

于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了。云车在蔚蓝幕布中淌过,穿上了一身水,与照耀的阳光合奏一行诗,歌咏朝圣者与漫游人。

雨还在下。雨不会将她们遗忘。它像凉星坠落,却又显得轻盈。吕雪途将一切声音听进耳朵里。在那心脏的脉搏中,它们共鸣,与远方共鸣,生命在激起回响之音,它们长在同一个子宫里...

吕雪途缓慢地眨了眨眼,渐渐沉睡下来。

他们在融合...

......

“施笑颜。”

“...该回归了。”

“...该回归你的普通了。”

“...该回归你的普通了。”

......

施笑颜发不出任何声音,从巨大的梦魇中苏醒。

可眼前,依然是那面天花板。

那面笼罩禁锢了她近十年的天花板。

...她回来了。

她坐了起来,这是一个极小极小的房间,四面无窗,只有漏水的屋顶透出些浅淡发霉的光色。

地面上只有一面床和一张桌子。什么装饰物也没有。她的主人看起来并不爱它。

她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与孤独。她垂下头颅,她找那一切并不是梦的证明,她抠挖那原本空洞的眼窝,抓到了一颗月球一样的眼珠。

她停住了动作,突然惊恐地抬起脸。一种麻痹状态...一种介于沉睡与清醒之间的...既滞重又灵活的状态...她停着,她沉浸着...也许只延续了十几分钟,也许延续了几个小时1...她停着,像是陷入了一种时间性的死亡...她突然冲出房间、冲出房门,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冲下旋转的楼梯,一直跑到那条马路,一直跑到那条马路的对岸,一切仿佛幻梦中的旋风,模糊不清、模糊不清...直到她站在了糖果店的门前——

那糖果店的门前。

她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没再做出任何动作。她呆呆地望着,那双毫无动感的眼睛无预兆地张大了,却空洞无比,没有任何情绪,像个早已死了的尸体,那双眼睛原本低低敛着,此时却张大了、张大了...她不弄出一丁点儿声响,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

糖果店的老板看见了那个死了的尸体似的一动不动的红发少女。

“施笑颜?”他轻挑起眉,似乎有点讶异,声调上扬,嘴里懒洋洋叼着一根雪茄。

“怎么了?”他的手漫不经心揣围裙兜里,站到她面前,掏出手枪来,枪口轻轻抵起她的下巴。“看起来想杀了我。”

施笑颜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

钟狱笑了一下,“怎么?爱上我了?”

枪口从下巴沿着肌肤向上划,停在了她的嘴唇上。

钟狱的眼睛烈火燃烧似的凝视着那儿,他眯了眯眼,那情欲直勾勾写在他的脸上。

施笑颜终于抬起了手,她的眼皮敛了下来,他们对视,施笑颜的虎口抵住枪管,张开唇,咬住了它。

钟狱宁静的呼吸静止了一瞬。

他俯下身,目光幽暗灼烧,他的微笑邪性,他将枪拿下,以自己的唇代替枪的唇——

施笑颜抵住了他的肩。

她的神情恢复了冷漠,她与他对视,张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是你吗?”

她的红发垂落着,眉骨与眼珠的距离很近,看起来锐利又冷淡。瞳孔在折射下微微泛着蓝光。

“是我啊。”

钟狱挑了下眉,然后微笑,他的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唇上,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他向后仰,收起了手枪,高大的骨架压迫感极强地拢在她的身前。

他眯了下眼睛,几秒钟后,漫不经心地走进了店里。

“进来,别挡着我做生意。”

施笑颜抿了下唇,跟着他走了进去,但嘴上仍嘲讽道,“你大摇大摆掏枪的时候客人早全跑了。”

“我又不是坏人。”

钟狱垂着头整理他的糖果货架,他穿着黑色紧身背心,手臂肌肉像温和的山峦,他舒展地站着,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

“看着像。”施笑颜盯着他。

钟狱于是看着更凶了。“那你为什么敢接近我?”

“你的糖好吃。”

施笑颜避开那暗藏危机的目光。

“嗯。”他了然地说,点了点头,“糖好吃。”像重重辗过这几个字。他垂下目光,半明半暗间看不见情绪:“那为什么几年没来?”

施笑颜停了一会儿,“那你呢?”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低垂的头颅,他的肌肤、他的后颈、他的喉结、他的眼窝,她贪婪地品味他身体的每一寸,她的视线又落在他的手臂上:那里有一串纹身。

在看见她的手臂上法语的“自由,安息吧。”之后,他也纹了一串法语纹身,翻译过来就是:

施笑颜,安息吧。

“你又愿意给我...我想要的吗?”

钟狱与她对视。

“笑颜。”他讳莫如深同时又敞开心扉,“我是无爱主义者。”

“嗯。”施笑颜垂下眼眸,“无爱主义者。”

不谈恋爱但是可以当炮友。

没爱但是可以假装爱。

狗*的无爱主义。

钟狱又眯起眼睛,“不过,我们当然可以...”

“不需要。”施笑颜淡淡,“我走了,冷泠。从今以后结束吧。”

于是她真的转身就走了。

钟狱有些讶异,“诶...”

但施笑颜已经将他抛到身后了。

......

八年。

施笑颜十七岁爱上他。

她现在二十五岁。

她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远方的天空。

玫瑰色。染红了。

工厂与黑色金属化工充斥这里。

肮脏不堪,当然肮脏不堪。

每个人都在说谎话。

他们骗自己生存下去。

她坐过牢,现在正在坐牢,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坐牢。

在工厂里、在房子里、在权力里、在爱里。

...这恶心的世界。

......

愿诸神俯允我从爱情中脱身。

在虚无的高处,拥有冷冽的自由。

寡欲者得到世界,无欲者得到自由。

身无所有的无欲者

可媲美神祗。2

......

诸神才是罪魁祸首。

......

施笑颜深深地跪伏,深嗅着祂留下的气息...

她已经倒下了。

“神爱世人...”她的面孔几乎荒凉。

“...我们祈求平安。”

“...我们祈求您的爱。”

“我们于花中嗅见天使的呼吸。”

“我们消灭恶魔的诱惑。”

“我们奉献,我们慈悲,我们信仰。”

“您是生命的食粮。”

“我们永不会饥饿。”

......

她回到那破败不堪的黑色铁门前,门前放着一个彩色的精致袋子,挂在把手上。

施笑颜打开了它——

“不准生气。来找我,还给你送糖。免费的。”

施笑颜在门口站了很久,隔壁的房门溢出腐烂的臭味,门口的垃圾几天没扔了,她一走进,黑色的苍蝇全飞了起来,此时见她许久不动,又沉入了美食之中。

她打开了糖果袋,里面有各种颜色的糖果,糖果有彩色的脉络,像一幅彩色的蜡笔画。而周围永恒盘亘的现实张牙舞爪,是长满恶疾的黑白。

丑陋,好丑陋。

她不喜欢吃糖。

却又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

施笑颜垂下眼眸,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手机。

“喂?警察吗?”

她淡淡地说,“隔壁好像有人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