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军的记忆长河中,少年时期宛如一道刻骨铭心的分水岭。那时,命运的暴风雨骤然而至,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的父亲在煤矿井下因一场意外事故,腰部遭受重创,神经系统严重受损,从此瘫痪在床,生活全然不能自理。这个家庭,瞬间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与安宁祥和,被无尽的阴霾所笼罩。
周军的父亲,曾经是家庭的顶梁柱,性格坚毅刚强,在遭遇如此巨大的变故后,内心的痛苦如汹涌的潮水般澎湃。然而,他并未被命运彻底击垮,凭借着顽强不屈的毅力,开始了艰难的康复锻炼。每一次尝试移动瘫痪的肢体,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浸湿了衣衫。但他咬着牙,日复一日地坚持着,从最初只能微微挪动脚趾,到渐渐能够借助拐杖的支撑,颤颤巍巍地站立片刻,再到最后终于能缓慢地拄着一根拐杖,在狭小的房间里艰难地挪动几步。这看似微不足道的进步,背后却是无数个日夜的汗水与煎熬,是对命运的不屈抗争。
后来,周军上初中了,家庭收集光靠煤矿那一点生活费用,根本顾不住一家的开支,于是,周军的父母就开启了回老家的创业之路。
周军的父母刚刚回到老家开启创业之旅,本就面临着万事开头难的重重困境。资金的短缺、市场的开拓、人脉的建立,每一个问题都如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家庭的经济来源变得极为有限,生活的压力如大山般日益沉重。
就在周军初中二年级暑假来临之际,看着家中的困境,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趁着假期,寻找一份工作,为家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只是微薄之力,也希望能缓解父母肩上的压力。
在那个年代,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有限,就业机会稀缺,成年人都面临着就业岗位匮乏的难题,更何况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初中生。当时,大多数自律的孩子,能在家中帮父母做些家务,就已经难能可贵,外出打工挣钱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然而,周军绝非普通的十几岁少年。他自幼便经历了家庭的种种波折,比同龄人更早地品尝到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心智也因此更加成熟。他的内心深处,燃烧着一股炽热的火焰,那是一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顽强精神。这种精神,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在困境中前行的道路,给予他无尽的勇气和力量,让他坚定不移地踏上了寻找工作的征程。
周军四处托朋友打听,不辞辛劳地奔波在大街小巷,一家一家地询问是否有适合自己的工作。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执着,每一次被拒绝,都未能熄灭他心中的希望之火。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历经多日的艰难寻觅后,他找到了一份令人震惊的工作 —— 去石头料厂装车。
在周军老家的邻村,有一座石料厂。那里,工人们从山上开采下巨大的石头,然后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加工工序,将其磨成不同型号的石子。大一点的石子,如同小孩子拳头般大小,圆润而坚实;小的则跟大拇指差不多大,精致而细腻;更小的便是石粉了,细腻如面粉般。这些石料,是建筑行业不可或缺的重要材料,与水泥混合后,便成为高楼大厦的 “黏合剂”,构筑起城市的繁华与壮丽。
石料从石料磨中生产出来后,会通过一条长长的皮带传输,最终堆积成一座小山丘状。周军的工作,便是将这些石料装上车,以便运往各个建筑工地。然而,由于当时那个年代铲车数量稀少,装一车石料往往需要 5 - 6 人同时协作,才能在较短时间内完成。若只有两个人装车,司机便需要等待漫长的时间,这不仅会影响运输效率,还可能耽误工地的施工进度。
当周军告知家人自己找到这份工作时,全家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份工作可是纯粹的体力活,即使是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干起来都颇为吃力,更何况周军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周军心意已决,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任何人的劝阻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周军的母亲对他极为不放心,在开始的几天,执意要跟着他一同前往石料厂。一方面,她想照顾周军,看看他是否能够承受如此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另一方面,周军此前从未干过挥动铁锨的活,母亲担心他在工作过程中会出现安全问题。
于是,周军的母亲准备了两把铁锨,母子二人踏上了前往石子场装车的艰辛之路。
来到石子场,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各个型号的石子堆积如山,等待装车的拖拉机排成了一条长龙,偶尔还能看到一两辆东风汽车夹杂其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气息,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工人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
装一车拖拉机的报酬当时仅有 5 块钱,如果是五个人共同完成,每个人只能分到区区 1 块钱。有时参与装车的人多了,每个人分到的钱甚至只有几毛钱。记得有一次,一辆车竟有十人参与装车,每个人最终只分到了 5 毛钱。
第一天,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石料厂内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母亲带着周军,与其他工人合伙开始了装车工作。周军那原本细嫩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冰冷而粗糙的铁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微微弯下腰,将铁锨用力地插入那堆积如山的石子堆中。石子与铁锨碰撞,发出 “哐当哐当” 的声响,他咬着牙,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将一锨石子艰难地铲起。
由于周军身形瘦小,力量也相对薄弱,他手中的铁锨在装满石子后显得格外沉重。他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为了把石子甩向车厢,他不得不借助身体的惯性,整个身体向后仰去,然后猛地向前甩动铁锨。然而,第一次尝试时,他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平衡,差点向前摔倒。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被坚定所取代。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用力,这一次,石子终于被甩进了车厢,但也溅起了一片尘土,迷得他睁不开眼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随着装车工作的持续进行,周军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每一次挥动铁锨都像是在与自己的极限做斗争。没装几锨,他就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停下手中的动作,摊开手掌一看,只见细嫩的小手上已经磨出了几个血泡,血泡晶莹剔透,里面满是血水。那钻心的疼痛让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助。但他只是咬了咬牙,强忍着疼痛,继续手中的工作。
周军的母亲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关注着儿子的一举一动。她看到周军手上磨出了血泡,心疼得眼眶泛红。她几次想要冲上前去,夺下周军手中的铁锨,说服他放弃这份工作。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自己强忍着咽了回去。她深知儿子的倔强和决心,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她也明白家庭的困境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需要他们母子共同去面对,去承担。
在这漫长而又艰辛的一天里,周军和母亲一刻也没有停歇。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又渐渐向西边落下,他们的身影在石料厂内忙碌地穿梭着。尽管周军已经拼尽了全力,但由于缺乏经验和体力的限制,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们总共才装了不到两车。
周军此时已经疲惫不堪,他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双腿也在微微颤抖。但当他从雇主那里接过一天辛苦赚来的五块多钱时,心中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那笑容虽然疲惫,却充满了成就感。他小心翼翼地将钱叠好,放进衣服口袋里,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而此时,他的两个小手早已血迹斑斑。血泡在不断的摩擦中破裂,鲜血不停地滴落在锨把上,将锨把都染成了红色。那红色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刺痛着母亲的心。周军的母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心疼,急忙拉着他来到附近的小卖部。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在货架上挑选了创可贴和手套。她轻轻地握住周军的手,眼中满是慈爱与怜惜,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先用清水轻轻地冲洗掉手上的血迹和灰尘,然后用棉球蘸着碘伏,轻轻地涂抹在伤口上。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温柔与细致,仿佛周军是一件珍贵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疼他。处理完伤口后,母亲又为他戴上手套,希望能减轻他接下来工作中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