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当然没有直接问,只是捎带着提了一嘴。”阿尔伯特或多或少有些失望,摊开手解释道:“而且对方也没有明确透露更多情况,这个结果只是根据计算分析得出的。”
“那好吧,希望以后别做这种事,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小冰认真地点了点头:“没事我就先去忙了,下午之前记得把‘友邻网’社区模型交给网格员。”
她的通讯向来如此简洁明朗,但在小冰挂断之前,阿尔伯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那你,真的不在乎魏俊的消息吗?他…他当年可能真的在火星获救…”
“我只知道他是我哥,母亲收养的。”小冰显得有些困惑:“就算真的有血缘关系,一个上世纪失踪的飞行员,找到又能如何?别忘了他在历史上被记录为罪人,就算想彰显什么人道主义关怀,这个人也并非什么好选项。”
“好吧,我知道了。”
匆匆挂断通讯,阿尔伯特坐在窗前沉思良久。真是自己过于感情用事了吗?
回到现场,会议接近尾声,专家团队们经过数轮严谨的论证,最终提供了三个可能。首当其冲的,当然还是对方长期使用脑机接口造成的后遗症,毕竟这种状况能直接在地球上找到相应例证。其次便是测算结果不精确,这段对话只有半个多小时,对方总共用词不超过一万字,哪怕调用再细致的测算方案,也很难保证不出错。
至于第三个可能,看上去好像并不靠谱,它却占据了专家们两成以上的赞成,就连阿尔伯特也对这种情况显得十分感兴趣。
‘缸中之脑?’
这是从二十世纪末就开始流行的一个哲学概念,1981年,希拉里·普特南在他的《理性,真理与历史》一书中最先提到该设想,多年以来这种看上去很酷的概念被广泛用在无数的科幻作品之中,它勾起了人们对于‘自身’与‘存在’的无数遐想。
尽管这种流行一时的想法被其他哲学理论迅速推翻,但随着脑科学和元宇宙的逐渐发展,一部分学者渐渐意识到人类感官的‘多重可实现性’并非虚假,甚至有些唯技术论者称,只要将来脑机接口可以造得足够精致,也就可以用数据创造出以假乱真的‘存在’体验。
与之相应的,哲学家们始终认为‘存在’本身并不是综合感官体验,并且‘缸中之脑’绝不是认识论的思想实验,更非什么技术实现论强调的那种唯物进步。如果非要牵强理解,它也只能堪堪算作语义学的一个假想。
当然,阿尔伯特的技术团队里没人会讨论这些,专家们给出的最现实论据就是:火星上不存在几十年内开垦大量耕地的可能性,如果殖民地想要短时间发展出一定规模,如今在火星基地的人类应该有相当一部分处于‘缸中之脑’的状态。
要是假设属实,那这些人脑或许是克隆而来,或许是解剖而来,他们从未真正接触现实世界,自始至终都在一个虚拟社区里度过。
该假设其实还有一系列支撑论据,比如这次地火通讯,单从昨夜开始的统计数据,就有几十万人的自发信息得到了来自火星的回应,同一时间内的回复数高达数千。如果这些回答都来自‘真人’而非什么自动回复,那火星基地至少现存人口也在五千以上。
总之想要维持地火通讯那样的人口基数,从生理学来讲他们也绝对无法保证养活这么多生活在现实之中的居民。另一方面,火星的工业基础无法支撑他们制造这么多休眠舱…
所以目前最靠谱的答案就是:要么,这些人是处于所谓的‘缸中之脑’状态。
要么,就是无数‘超级智能’的子个体。
会议结束后,阿尔伯特赶回办公室交代好近几日的工作,随即开始简单收拾起行李。他准备去往数千公里外拜访一个老朋友。
如果这位朋友最近‘犯病’不那么频繁,他或许是当代最有深度的哲人之一。
即便在外界看来,这位曾经的‘救世主’已经严重脑损伤,所以后来甚至无法胜任简单的教学工作。但阿尔伯特清楚,他在那件事之后的六十多年里,已经向自己内心深处走了太远的路。尽管他并没有获得任何哲学研究的建树,也没有发表过一篇所谓的论文。
不过,躺在床上的安集并没这么想。
他啃了那么多心理学和哲学着作,或许只是为了这段‘寻心’旅程不那么艰辛枯燥。
而越往深处走,他反倒更加怀疑,从当年链接至量子意识枢纽后,自己是不是从来未曾回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