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参又强行要与九郎亲昵,九郎说:“别再纠缠了,我为你谋划一个佳人,她比我强万万倍。”何师参问是谁,九郎说:“我有个表妹,美丽无比。如果你有意,我愿意为你做媒。”何师参只是微笑着不回答。九郎拿着药便离开了。
三天后九郎又来了,又向何师参求药。何师参责怪他来得太迟,言语中多有责备。九郎说:“我本来不忍心给你带来灾祸,所以疏远你,既然不被你谅解,那你可别后悔。”从那以后,两人每天晚上都相聚欢好。
每隔三天,九郎必定来求一次药。齐野王觉得求药的频率很奇怪,说:“这种药没有服用超过三剂的,怎么吃了这么久还没好?”于是包了三剂药一起交给何师参。齐野王又看着何师参说:“你神色黯淡,是生病了吗?”何师参说:“没有。”齐野王给他把脉,惊讶地说:“你有被鬼缠身的脉象,病在少阴经,自己不谨慎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何师参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九郎。九郎叹息说:“真是个良医啊!我其实是狐狸,长久与你相处恐怕对你没有好处。”何师参怀疑他在说谎,便把药藏起来,没有全部给九郎,担心他拿了药就不再来了。
没过多久,何师参果然生病了。他请齐野王来诊治,齐野王说:“之前你不告诉我实情,现在你的魂魄之气已经飘散到荒野之中,就算是神医秦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九郎每天都来探望他,说:“不听我的话,果然到了这个地步!”不久,何师参就去世了,九郎痛哭着离开。
在这之前,同县有个太史官,年少时与何师参一起读书学习,十七岁就考中了翰林。当时秦藩王贪婪残暴,用贿赂打通了朝廷官员的关节,所以没有人敢说他的坏话。这位太史官向朝廷直言上书弹劾秦藩王的恶行,却因为越权而被免职。后来秦藩王升任这个省的中丞,每天都在寻找太史官的把柄。
太史官年少时就有英才的名声,曾经受到叛王的青睐,秦藩王于是设法弄到了太史官与叛王以前往来的书信,以此来威胁他。太史官害怕了,就上吊自杀,他的夫人也上吊而死。太史官过了一夜忽然醒来,说:“我是何子萧。”询问他,他所说的都是何家的事,大家这才明白他是借尸还魂了。家人留他不住,他便逃到了何师参的旧居。巡抚怀疑他是假装的,一心想要排挤陷害他,派人向他索要千金。太史官假装答应,内心却忧闷到了极点。
忽然有人通报九郎来了,太史官很高兴,与他交谈,两人悲喜交加。之后太史官又想与九郎亲昵,九郎说:“你有三条命吗?”太史官说:“我后悔活着劳累,不如死了安逸。”于是向九郎诉说自己的冤屈和痛苦。九郎沉思了一会儿,说:“幸好我们又能相聚。你现在孤身一人,我之前说的表妹,聪慧美丽又足智多谋,一定能为你分忧。”太史官想要见一见她。九郎说:“这不难。明天她会陪我母亲过来,会经过这里。你假装是我的兄长,我假装口渴向你讨水喝。你说‘驴子丢了’,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商量好计策后,九郎就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九郎果然和一位女郎从门外经过。太史官拱手与他们不停地交谈,偷偷看了一眼女郎,只见她眉毛细长秀丽,宛如仙人一般。九郎向太史官要茶喝,太史官请他们进屋。九郎说:“三妹不要惊讶,这位是我的好友,不妨稍微休息一下。”他扶着女郎下了驴,把驴拴在门口,然后进了屋。太史官亲自起身煮茶,看着九郎说:“你之前说的话还不足以形容她的美。我今天就算死了也甘心了!”女郎似乎明白了他们说的是自己,离开座位站起来,小声地说:“我们走吧!”太史官向外看了看说:“驴子丢了!”九郎急忙跑了出去。
太史官抱住女郎求欢,女郎脸色骤变,窘迫得像被囚禁一样,大声呼喊“九兄”,却没有回应。女郎说:“你自己有妻子,为什么要丧失廉耻呢?”太史官说自己没有妻子。女郎说:“你能对天发誓,永远不抛弃我,我就听你的。”太史官于是对着太阳发誓,女郎不再拒绝。
事情结束后,九郎进来了。女郎生气地责备九郎,九郎说:“这是何子萧,以前是名士,现在是太史官。他和我关系最好,这个人可以依靠。我把这件事告诉舅妈,她应该不会怪罪。”
天色渐晚,太史官拦住他们不让走。女郎担心姑母会感到奇怪,九郎挺身而出,跨上驴径直离开了。过了几天,有个妇人带着婢女经过,大约四十岁左右,神情意趣很像女郎的母亲。太史官叫女郎出来偷看,果然是她的母亲。女郎的母亲瞥见女儿,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女郎羞愧得说不出话来。太史官邀请她进屋,行礼后把事情告诉了她。女郎的母亲笑着说:“九郎太孩子气了,怎么也不事先商量一下?”女郎自己到厨房准备食物招待母亲,吃完后母亲才离开。
太史官得到了美丽的伴侣,内心颇为满足,然而心中的烦恼依然萦绕,常常愁眉不展,面露忧色。女郎问他原因,太史官便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始末。女郎笑着说:“这件事九郎一个人就能解决,你何必担忧呢?”太史官问她原因。女郎说:“听说巡抚沉迷于歌舞,喜好男色,这些都是九郎擅长的。投其所好,把九郎献给他,怨恨可以消除,仇也可以报。”太史官担心九郎不肯。女郎说:“你只管向他哀求。”
第二天,太史官看到九郎来了,跪着迎接他。九郎惊讶地说:“我们是两世的交情,我本就愿意为你效力,就算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你为什么突然对我做出这样的姿态?”太史官把自己的谋划告诉了他,九郎面露难色。女郎说:“我失身于你,是谁造成的?如果中途你遭遇不测,让我怎么办?”九郎不得已,答应了下来。
太史官暗中与女郎谋划,写信给与自己交好的王太史,并把九郎送到他那里。王太史领会了他的意思,大摆宴席,邀请巡抚来饮酒。他让九郎扮成女子,跳起天魔舞,九郎的模样宛如美女。巡抚被迷惑了,急切地向王太史请求,想用重金购买九郎,生怕王太史不答应。王太史故意沉思,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过了很久,才按照太史官的意思把九郎献给了巡抚。巡抚很高兴,之前的嫌隙顿时消除。
自从得到九郎后,巡抚吃饭睡觉都与他形影不离,他的十几个侍妾,在他眼里如同尘土一般。九郎的饮食用具都像王者一样奢华,巡抚赏赐给他的钱财数以万计。半年后,巡抚生病了。九郎知道他离死不远了,于是用车子装着金银财宝,借口回到太史官家。不久,巡抚去世了。
九郎拿出钱来,建造房屋,购置器具,蓄养婢女仆人,让女郎的母亲、舅妈和女郎都住在一起。九郎出门时,车马十分华丽,人们都不知道他是狐狸。
我有一篇戏谑的判词,也记录在这里:
男女居住在一起,是夫妻之间的大伦常;男女之间的正常交往,是阴阳之间的正当途径。男女私下约会,尚且会受到不检点的指责;而同性恋的行为,难免会让人觉得丑恶。只有像大力士那样的人,才敢开辟艰难的道路;如果不是桃花源那样的地方,渔夫的船又怎能随便误入?如今某人陷入不正当的行为而不知悔改,舍弃正路而不走。男女之情还未兴起,就动手动脚;阴阳颠倒,竟然表里勾结。把身体的某些部位当作无用之地,还荒谬地说像老僧入定一样;把某些地方当作不毛之地,竟然让某些人兴兵侵犯。就像把赤兔马拴在辕门,好像要上演射戟的一幕;从国库里拿出大弓,简直想要闯关。又像是监狱里的黄鳝,打听到了昨夜的交情;分明是王家的朱李,却索要来生的回报。那黑松林里突然来了兵马,尚且可以相安无事;如果黄龙府潮水忽然涌来,又该如何抵御呢?应该斩断那些不正当的根源,同时堵塞那些不正当的交往途径。
金陵女子
沂水有个姓赵的居民,因事从城里回家。在途中,他看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在路边哭泣,哭声极为哀伤。赵某定睛一看,发现女子容貌美丽,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目光紧紧地停留在她身上,舍不得移开。
女子流着眼泪说道:“你这个大丈夫,放着路都不好好走,一直盯着我看!”赵某解释道:“我看这旷野之中没有其他人,而你哭得如此悲痛,实在让我心生不忍。”女子说:“我的丈夫死了,我觉得生活没有了依靠,所以才如此哀伤。”赵某便劝她再选择一个好的伴侣,女子说:“我孤身一人,又能如何选择呢?要是能找到可以托付的人,做个妾室我也愿意。”赵某听后心中暗喜,便毛遂自荐,女子竟答应了他。
赵某考虑到这里离家还很远,打算去找个代步的工具。女子却说:“不用了。”说完便率先前行,身姿轻盈,跑得像仙人一样。到了赵某家后,女子操持家务,打水舂米,十分勤快。
就这样过了两年多,女子对赵某说:“我感激你对我情深意重,委屈自己跟了你,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如今我该离开了。”赵某惊讶地问:“你以前说自己没有家,现在要去哪里呢?”女子回答:“那时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我怎么会没有家呢?我的父亲在金陵卖药。如果你还想再见到我,可以载着药前往金陵,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路费的资助。”
赵某为了能去金陵,筹备了一番,还赊购了车马。女子却谢绝了他的这番安排,出门后径直离去,赵某追赶不及,转眼间女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时间过得很久了,赵某对女子颇为思念,于是购买了一些药材前往金陵。他把药材寄放在旅店后,便到集市上四处寻访。忽然,一家药铺的老翁看到了他,说道:“女婿来了!”老翁热情地邀请他进店。此时,女子正在庭院中洗着衣裳,看到赵某,既不说话也不微笑,手里的洗衣动作也没有停下。赵某心中满是怨恨,立刻转身要出去,老翁又把他拉了回来,女子依旧像刚才那样,对他不理不睬。
老翁吩咐准备饭菜,打算多送些钱财给赵某。女子制止说:“他福分浅薄,给太多他也承受不住。适当慰劳一下他的辛苦就好,再挑选十几张医方给他,就足够他受用不尽了。”老翁询问赵某带来的药材,女子说:“已经都帮他卖掉了,钱就在这里。”于是,老翁拿出医方,又把卖药的钱交给赵某,送他回家。
赵某试用那些医方,效果十分神奇。沂水还有人知道其中的一些药方。比如用蒜臼子接屋檐下的雨水,用来洗瘊子和赘肉,这就是其中一个药方,效果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