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不被皇帝惩治,郁繁急的心中发痒。
另一方面,郁繁也意识到皇上有多么喜爱他的姐姐——若是自己某日被发现,必定逃不掉被凌迟的命运。
不过,郁繁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在天京时她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等夺得传闻中的疗愈圣水-凤水后,她便立刻和小狼一块离开天京。
郁繁无所事事地在府中闲逛。
两三只白鹭从湖面上飞掠而起,郁繁闻声看去,本打算欣赏景色的眼睛却意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身边跟着随侍的采荷,于是,郁繁扬起下巴向那个方向轻点。
“谢思行怎么在那里?”
采荷是个什么情绪都会放在面上的人,听到郁繁这句问话,一张平淡的面容霎时变得苍白无比。
觑着她的神色,郁繁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猫腻。
“回……回殿下,近日天气奥热,谢公子许是觉得烦闷,故来亭中办事。”
“是么?”郁繁语重心长地说道,一双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可想好了,若不说出实话,本公主便立刻将你下狱。”
话语轻飘飘的,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采荷脸色惶恐起来:“公……公主,是谢公子他不愿待在清风殿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公子来后第三日。”
郁繁点点头,视线落在远处悬月亭中正聚精会神写着什么的谢思行。远处那人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在长廊两侧对视,中间隔着一面波光潋滟的湖水。
郁繁笑起来:“既然他看到我们了,我不去见他,岂不是没有道理?”
采荷面色惊惶,自回完话后始终不肯抬头。
郁繁抱着臂,一双灵动的眼眸戏谑地落在谢思行身上。谢思行坐在亭中,看上去镇定自若。
走到亭中,郁繁开门见山:“你觉得本公主待你不好?”身旁的采荷抖了抖。
“不敢。”
郁繁用手叩了叩桌面,眼角掠过他桌面上规整放置的阵法图。
“为什么不在清风殿中待着?”郁繁双眼微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谢思行紧抿着唇,闻言淡然看来一眼:“殿中太闷。”
“假话,搪塞之语。”郁繁蹙着眉下了结论,片刻,她倾身,表情严肃地看向面前的谢思行。
“你觉得那地方污秽?”
谢思行冷淡瞥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眼神。
“不是。”
注意到他眼睫颤动了一下,郁繁知道自己猜对了。谢思行着实是个心高气傲的,那地方虽然没有她的长宁殿富丽堂皇,但也是金碧辉煌,样样布置都有。
他竟然瞧不上。
郁繁轻谑:“你瞧不起我的那些男人。”
谢思行猛地抬起头,冷声道:“公主何出此言?”
郁繁用纤长食指点了点他胸口的位置,又缓缓移向他冷峻的面容。
“是你的表情和心告诉我的。”郁繁轻讽,“我竟没想到,我这公主府,竟然容纳不下你这尊大佛。”
谢思行的面容如覆了一层冰霜:“是公主要留我在府中的。”
郁繁抬眼,目光变得冷冽:“本公主要你留,你安心留下就是,做什么怨妇模样?”
“你!”谢思行本僵持着坐在石凳上,闻言倏地站了起来,“公主用权势留人,我怎么敢不留?我心中不畅快,又何必藏在心中?”
郁繁冷冷笑道:“谢思行,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同我这么说话。”
话语冷厉,采荷几乎当场就要跪下。
原本靠在石桌上,郁繁缓缓离开石桌,轻拍了拍裙摆,她走到谢思行身后,慢悠悠的,以一种凌迟的折磨语气说道。
“你以为你是落云宗凌云师尊的首徒,资质百年难遇,这几年又除尽无数妖族,便可在我面前不可一世了吗?或者……
“你认为你的父亲是当朝丞相,身份显赫,与我差不了多少,便觉得能够在我面前傲气凌人?
谢思行转过头,唇角微动,似是要立刻出口反驳她。
郁繁将手轻轻落在谢思行的肩上,身下人立刻一颤,她唇角勾出一个玩味的笑。
“在本公主眼里,这两种身份你都不是。”
郁繁又迈出两步,又一只手缓缓落在他肩上。
她报复似地,笑着看向他,口中说道:“谢思行,你忘记你一开始的身份了。”
身旁人身体微不可闻地一抖。
“你是青楼歌女的儿子,哦,她自始至终未被谢丞相带去谢府吧。你三岁前一直住在一处宅子中,直到天京某日闹起了妖患……”郁繁看着他愈来愈白的脸色,不无快意地说道,“你母亲死了,你找到你父亲,然后被他带到了谢府。”
“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之子,在府中无人理会。谢丞相又在此后有了新欢,也就是如今谢府的主母。”郁繁戏谑地看着谢思行,“她看见你便觉得厌烦吧。”
谢思行面色雪白,唇咬的越来越紧,几欲要咬出血来。
“你在谢府受尽冷眼,直到某日你被谢夫人误会,激怒之下直接逃出了府,到了昆仑。寒冬腊月之时,你孤身上山,后在宗门前长跪三日,偶然被回宗的凌云瞧见,这才入了宗门当了他的首徒。”
郁繁笑着看向他:“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谢思行不言,眸中情绪交加。有屈辱,有厌恶,有愤怒,有自弃,郁繁看着,甚至觉得只要谢思行再被她激一下,当场自我了结也是可能的。
说了这么长的话,郁繁觉得口干舌燥,她埋怨地看了谢思行一眼。
“你的故事可真长。”
谢思行僵硬着脸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郁繁冷冷看着他:“不过是一个娼妓之子,竟还敢同本公主这么说话!”
采荷低呼一声,然后捂着唇向后倒退。
谢思行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那种眼神,像是要将郁繁千刀万剐。
——郁繁知道他做不出这种“出格”的事情。
郁繁从他身后又走到他身侧:“听话,既然你答应待在公主府中,那便好好待着。你同我的那些男宠没有区别,甚至你身份更加卑贱。”
“以后,你好好在清风殿中待着。若我来了兴趣,兴许会去你殿中走一遭。”
谢思行冷笑一声:“你若是没了兴趣,岂不是会要了我的命。”
郁繁挑眉:“你听说了?”
谢思行唇边始终勾着一抹冷笑,闻言好笑地撇过了头。
郁繁斜睨着他:“本公主问心无愧,想留就留,想杀就杀,随心办事。”
她看着谢思行。
明明心中最隐秘心痛地往事被提起,还被她拿到大庭广众之下嘲讽,谢思行却仍旧只是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模仿着谢思行的动作,轻嗤道。
“谢思行,现在你该担心的不是本公主,而是你自己。”
说完,郁繁觉得这话说的有些温柔,于是又补了一句:“以后洗干净好好在清风殿中待着,若再被我瞧见你在府外的其他地方,你在公主府的待遇,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放完狠话,郁繁又剜了一眼谢思行,然后随手从一叠阵法图纸中抽出一张画满符文的宣纸。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郁繁皱起了眉头。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眼前场景转瞬间由剑拔弩张变成平常的谈话,采荷在一旁惊讶得连连擦眼。
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反复看了几眼,采荷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而不远处的谢公子同她一般,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懒懒靠在桌边的公主。
“谢思行,回答我的问题。”公主慵懒地说道,仿佛之前的谈话并不存在似的。
采荷不由为谢公子感到心疼。
谢思行低着眉,语气中带着不忿。
“是御花园里布置的阵法。”
郁繁指着上面的符文:“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谢思行按捺住心中的烦闷:“符文很多,不知公主指的是哪个?”
“算了。”郁繁撇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有问必答,本公主很高兴,你现在脾气真是比刚才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