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敏之(2 / 2)

“不,一块钱能买半袋面粉,够我卖二百五十碗面,到钱的钱岂能还回去?”岳公子放下碗,一副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模样,“小姨,你欺负我。”

婉芳笑道:“我要欺负你,就要问你玲珑夫人是哪位了。你敢不敢说?”

岳公子含笑看向芳芸,芳芸神色如常,他笑道:“横竖我现在不说,你们将来也是知道的。小姨既然问我,我自然要说,我叫伙计撤了面碗泡壶好茶来。”

不只婉芳,就连芳芸都凝神看他。岳公子端着盖碗,揭开盖轻轻吹了一口,笑道:“听说玲珑夫人芳名就叫玲珑。她的丈夫是个洋人,芳芸妹子是认得的,是不是?”

芳芸摇头笑道:“我上的是寄宿学校,假期回家还有许多功课,不是岳大哥说,都不晓得颜先生的母亲名字这样妩媚。”

提到颜如玉,胡婉芳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叫她先生?”

“功课都是她布置的,”芳芸笑道:“不叫她先生叫什么?”她伸出右手给婉芳看厚厚的茧子,“写错一划加罚一百。严着呢。”

岳公子满面微笑凑过来看芳芸的手,笑道:“回头过年,我来求妹子写春联。”

芳芸笑嘻嘻的把手缩回去,道:“岳大哥你别打岔,接着说故事。”

“玲珑夫人原先在苏州,也是个人物。”岳公子抿了一口茶,笑道:“旁的本事不必说,顶呱呱出名的是淴浴,也亏她长袖善舞,总有贵人相助。谁知有一回走了眼,嫁了一位丘八老爷,困在丘家六七年,还生了一儿一女。丘八老爷过世,少爷们在前面守灵,她就趁乱带着女儿跑到上海去,正好撞见在中国做生意赔本的安德鲁先生要回美国去,就嫁了他同到美国去了。”

婉芳和芳芸一个初嫁,一个还是小姐,虽然听不大懂,也猜到几分。万不想颜如玉的母亲是那样的人,都涨红了脸不好意思搭话。

岳公子见她两个害羞的有趣,笑道:“所以芳芸妹子你叫她颜先生叫错了的,要叫她丘先生才对。”

芳芸笑嘻嘻不说话。婉芳接口笑道:“亏你打听的这样清楚,巡捕房不请你去做包打听可惜了。”

岳公子笑道:“丘家少爷抢了我一块地皮,我气不过,请私家侦探去打听的。他替丘家做牛做马,将来不晓得能分几两银子呢。晓得他的出身,我倒有几分可怜他。”

芳芸笑道:“岳大哥,接着说故事。”

岳公子笑道:“你们家五婶,好像是丘家亲戚,想知道,问她去。”

芳芸一愣,婉芳已是站起来道谢:“敏之,多谢你提醒。”

“小姨有心谢我,你那块地卖给我。”岳公子涎着脸笑道:“好不好?”

婉芳想了一会,道:“我那块地只有四亩多,地方又偏。能卖多少钱?到手就花了反倒划不来。我三姐最近正好在筹一笔款子,你找她去。”

“小姨的我也要,三姨的还要托小姨替我引荐。”岳公子笑道:“我都买下来,把被丘家抢走的那块地围在当中,也叫他们生几天气。小姨,我对你这样好,你不替我出气,谁替我出气?”

婉芳涨红着脸道:“卖不卖,等我和忆白商量。”

岳公子见她松了口大乐,“俞三叔还不是要听小姨的。”说的婉芳又羞又喜的低下头。

芳芸慢慢吃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岳公子使出浑身解数奉承胡婉芳。到走时,婉芳到底答应回去替他和姐姐们牵线。岳公子高高兴兴送她两个上车,又赏了听差和车夫各一个大赏封。

婉芳怕车夫嚼舌,上了车一声不吭。芳芸自然乐得不找她说话,贴着车窗看夜色里匆匆的行人,闪烁的霓虹灯,驳杂的车流。

听差的陪着新太太和小姐半天,得了个大赏封,极是喜欢,和车夫低低说些闲话,全是吴语。俞家和胡家都是北方搬来的,老爷太太们在家还是说的北方话。芳芸极少听下人讲上海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车在樱桃街十二号门前停下都不觉得。

俞忆白铁青着脸站在门内,看着听差下车。婉芳看见他的脸色那样难看,吓得推了芳芸一把。芳芸端坐在车里等听差打开车门,吩咐他:“把太太的东西先送上楼,我的我自己拿就好了。”下了车对俞忆白的难看脸色视而不见,上去搂着他的胳膊笑道:“爹爹,女儿到上海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出门呢。爹爹,你娶了个疼爱我的好太太哦。”

胡婉芳涨红了脸推辞:“芳芸,你别这样说。”

俞忆白没想到她两个几天功夫就处的这样好,脸色略微缓和些,“婉芳你太惯芳芸了。等你们吃晚饭呢,都几点钟了?”

芳芸对继母丢了眼色,笑嘻嘻道:“爹爹,我错了,都是我贪玩,下回一定会早回来。”推着俞忆白在前面走。胡婉芳愣了一下跟进小餐厅,却见颜如玉高高端坐在女主人位上喂谨诚喝汤。俞忆白在位子上坐下,芳芸却不坐,笑嘻嘻道:“谨诚,太太还没有坐呢,你要站起来。”

胡婉芳想到颜如玉的出身来历,心里的气恼倒是消了好些,笃定的笑道:“忆白,这是谨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