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脸色苍白的像个鬼,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俞忆白拿定了主意要把颜如玉留下,连忙笑着说:“如玉上回那个事是冤枉的你也晓得。她人都来了,再叫她走,不是要让人家都说你容不下人么。留下吧。”
婉芳情知有谨诚在,颜如玉就是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与其让她在外面做两头大叫俞忆白两头讨好,确是不如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她想通了,板着脸看了一眼谨诚说:“谨诚,你过来。”
谨诚不敢动,颜如玉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谨诚慢吞吞走到婉芳面前。婉芳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不忍心叫你没有亲娘。看在你的份上,我把你亲娘留下来,可是你要用功念书,将来有出息,好不好?”
谨诚点点头。婉芳微笑道:“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叫吴妈带你上去看看你的房子罢。”
俞忆白挥手示意谨诚和颜如玉上去,他留下来陪婉芳闲谈,安抚小太太。
婉芳叫奶妈出去,掐住俞忆白,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俞忆白忍着痛笑道:“我晓得你恼我,可是——她们不回来,哪还有地方可以去?大哥的妾生的孩子你都肯养活,怎么好把她们丢在外头。”
婉芳推开他,说:“忆白,我看在孩子的份上让她进门也不是不可以,你可别再叫她闹笑话了,不然……”
俞忆白搂着小娇妻千般许诺,到底把她哄服贴了,一连几天都粘着婉芳不离身。婉芳怀孕生产,久不能行敦伦之礼,这大半年俞忆白到颜如玉那里也是来了就走,自然是想那事的紧。这天晚上候婉芳睡熟了,三老爷偷偷溜到三楼敲门。
颜如玉听见动静,在开门和不开之间挣扎了几秒钟,打开房门。
“谨诚睡着了没有?”俞忆白站在门口不肯就进去。
颜如玉愣了一下,脉脉含情的说:“儿子睡着了,你进来看看呀?”
俞忆白扭头要看后面,颜如玉一把把他拉进去,飞快地关上门。
第二天清早,俞忆白有些心虚的溜回婉芳的房间。婉芳让给他半边床,对他一笑,道:“谨诚也大了,叫他们母子住一间不方便罢?要不要把谨诚挪一下?”
俞忆白不曾想婉芳这样不计较,心里松了下来,含糊的应了一声,倒头又睡着了。婉芳在床上滚了几圈睡不着,爬起来洗了把脸,越想越是气闷,索性走到这边来寻大太太说话。
大太太也才起来,正在梳妆台前梳头,看到妹子顶着两个黑眼圈,如何不晓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她想到携妾逃走的大老爷,心里突然一酸,笑着安慰妹子道:“你先沉住气,到底是在你眼皮底下,想怎么收拾她,就能怎么收拾她,何苦自己生闷气。”
婉芳咬着嘴唇半天不讲话,大太太叹了口气说:“这样子吧,叫倩芸陪你去转转,我看,就到栖霞里去寻芳芸好不好?连小毛头都一道带去,快快活活呆一天?”
提到芳芸,婉芳脸上露出笑意,喊奶妈把小毛头抱来,大太太叫来倩芸陪着坐俞忆白的车去了栖霞里。芳芸见看婉芳十分喜欢,抱着小毛头左看右看,贴在怀里不舍得放手,笑道:“这样肉呼呼的,养的真好。太太,你怎么想到带他来。”
倩芸看芳芸是真喜欢这个小兄弟,诧异的很,看着她怔怔地发呆。婉芳笑道:“家里人多,天气又热,所以带着他来你这里凉快惊快。”
小毛头眼睛都没有睁开,吃了奶正是渴睡的时候,奶妈笑道:“九小姐,让我来抱呀,顶好是寻个清静凉快的地方让少爷再好好困一觉。”
芳芸小心把小毛头交还奶妈,引着她到书房后的客房,笑道:“这里罢,才收拾出来的,窗外有棵大树,我家顶凉快就是这里。”
婉芳在客房歇了一会,芳芸看她们都一身是汗,请她们上去洗了澡,找出几件旧睡衣大家换上,下来在客厅里剥水果瓜子大家闲话,不只婉芳觉得轻松适意,就是倩芸也觉得,和闹哄哄的樱桃街十五号比,芳芸这里舒服的好像天堂。
芳芸说起学堂里的故事,倩芸就说:“丽芸前两天打电话和我讲,说她想回学校上学。芳芸,你可晓得她还能不能回学堂?”
芳芸笑道:“像她那样一请假就是一两个月的,只怕难。教你们的几位先生都夸你用功呢。”
倩芸得意的笑起来,说:“比不上九姐有本事,我们先生哪一回上课都要先夸九姐和静仪姐两句。”
婉芳在书架上翻出来一本《满堂娇》,看了几页觉得有趣至极,夹着书到一角的藤沙发上盘坐看书,芳芸和倩芸唧唧咕咕咬耳朵颇有些吵人,她几次抬头,看见姐妹两个这样友爱,又微笑低头。
芳芸察觉,笑道:“我就忘了叫黄妈买菜,还要去买几条鲫鱼回来。我去去就来。”就走到后面去吩咐黄妈添买东西。
倩芸有心寻小姨讲话,婉芳捧着看得津津有味。倩芸不爱看闲书,随手拿了一本《明星》翻着。突然听见门铃响,她正闲的无聊,十分好奇来找芳芸的是什么人,飞快的跑去开门。
岳敏之穿着短袖白衬衫、卡其色的西装长裤站在门口,晒成古铜色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他手里还牵着一条大白狗,看到来开门的是倩芸,岳敏之的笑容有些僵,手里的绳子一松,那条狗就热情无比地扑到倩芸的身上,还伸出舌头要舔她。
倩芸吓得要死,拼命朝后缩,喊:“救命,小姨,狗。”
岳敏之拉紧皮绳,那只狗还不依不绕,偏要朝姑娘身上扑。
芳芸从后面跑出来,先看见斑点狗,欢呼一声扑了上去。岳敏之笑眯眯松了皮绳看她和狗互扑。婉芳只当那是芳芸养的狗叫岳敏之牵去溜的,皱着眉笑道:“芳芸,你几时养的狗?敏之,我们失陪一下。”一边讲话,一边就拉着倩芸上楼去了。
芳芸候她们上去了才醒悟自己还穿着睡衣,连忙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请岳敏之坐,也上楼去换衣服。
她才上几级楼梯,岳敏之就冲着她露出来的小腿吹了声口哨。芳芸涨红了脸瞪他。岳敏之笑道:“你倒越过越封建了。欧州的女装都短到膝盖了,我给你带了几本时装杂志,回头翻出来再送你。”
芳芸不理他,径直上楼。过了一会,三个人穿得严严实实下来。岳敏之坐在客厅的一角低头逗狗,白衬衫在拉上窗帘的客厅里亮得耀眼,看起来一副厚道爽朗的老实人模样。倩芸和婉芳从前都常见油腔滑调的岳敏之,这一回见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看他。
芳芸和岳敏之山居时做伴日久,倒不觉得什么,下了楼梯就拐到后面去,一转眼左手托着一盆牛奶,右手提着一支汽水出来,隔得远远的就把汽水抛了出去。
岳敏之抢在狗狗跳上前之前伸手接住,笑道:“莎丽,汽水是我的,你只能喝牛奶了。”
芳芸把牛奶盆摆在通风的过道里,莎丽就蹦跳着自己过去了。芳芸拍着莎丽的头,看它舔牛奶,眉眼带笑,和方才跟倩芸在一块时客气敷衍完全不一样。岳敏之含笑看着狗,一脸二十四孝狗爹的模样。这两人一狗自成一个小世界,就把想逗狗又不敢上前的倩芸挤出来了。倩芸觉得受到冷落,有些吃味,翘着嘴对婉芳说:“小姨,我有些困了,上去睡一会。”对芳芸和岳敏之点点头,上楼去了。
岳敏之想到他走时婉芳是大着肚子的,这个时间只怕是生下来了,对着芳芸侧了一下头。芳芸微笑点头,他连忙拱手笑道:“小姨弄璋之喜,可喜可贺。小侄明天一定补一份礼到府上去。”
婉芳初做母亲,最喜欢别人提到孩子,岳敏之这样郑重,她心里极喜欢,微笑道:“不敢叫岳公子破费。得空去樱桃街玩罢。我们倩芸的两个哥哥,都想去美国留学,正好要请教你呢。”
芳芸也是头一回听说大房的堂哥要出国,睁大了眼睛看着继母,笑问:“几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