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朵朵开(2 / 2)

莎丽受了惊,呜咽两声,挣扎着要跳出丽芸的怀抱,丽芸死死搂着它。它咆哮着,在丽芸的膀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丽芸松开手尖叫起来。莎丽好像离弦的箭射进厨房,爬进一个柜子底下,吓得瑟瑟发抖。

芳芸连忙喊黄妈,“拿药箱来。”

丽芸嚎啕大哭:“连狗都欺负我,我不要活了。”

黄妈把药箱提来,婉芳才回过神来,吩咐:“芳芸,你找件替换的衣服,我们送她去圣心医院。”

“我不要去,我要表哥!”丽芸突然想起来什么,尖叫着推开婉芳,“给我表哥打电话,不然我哪里都不去。”

倩芸皱着眉头说:“好,我打,不过霖哥来不来,可不是我们说了算。”她才拨通电话,丽芸就扑上去抢过话筒,哭喊:“霖哥,你快来呀,你再不来,芳芸的狗就要把我咬死了。”

芳芸愣了一下,走到她面前,照着她涕泪纵横的脸上抽了一巴掌,道:“什么叫我的狗把你咬死了?是你自己找咬。再乱讲话,我赶你出去。”

李书霖在电话那头先听见芳芸发狠,又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再听见丽芸震天响的哭声,很是头痛。他喂喂了好半天,那边婉芳忙着劝丽芸,倩芸拉着芳芸到另一边劝解,都没有人来讲话。

李书霖挂断电话,寻思再三还是不得不管,他开车到栖霞里敲门,出来的是唐珍妮的嫂子。芳芸搬家,谁晓得她搬到哪里?李书霖想了半天想到岳敏之,在杂货铺借个电话,打电话到岳敏之的工厂工地办公室,问芳芸新家在哪。

岳敏之笑道:“搬了?我还不晓得呢,你去巷口不远的那个安娜洗衣铺问下,那是芳芸的保镖家开的。这么急着找芳芸,怎么了?”

“好像是丽芸和她吵架了,我还听见摔耳光的声音。”李书霖皱着眉头说:“这个丽芸,越来越难侍候了。上回来还跑来要我带她去找姑母……算了,我先去看看。”

岳敏之想到芳芸两次出手给他吃的苦头,晓得她吃不了亏,笑着摇摇头挂断电话去工作。谁知一连大半个钟头他都不能集中精神,装机器时一连两次都帮了倒忙。他请来的工程师为难极了,说:“岳先生,要赶工期的,你不如出去转转?”

岳敏之自嘲的笑笑,洗了个澡,收拾得清清爽爽到芳芸的蛋糕铺子,问监工的伊万要来芳芸新家地址,敲门进去,就看见丽芸穿着芳芸的连衣裙,一只胳膊捆的像粽子,滚在李书霖怀里哭成一团。

芳芸板着脸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见他进来,站起来说:“岳大哥,你来的正好,你替我们评评理。丽芸看见我的莎丽就想要。我不愿意给她有什么错?她搂着狗不放手,我们莎丽吓坏了才咬她的。怎么就成了我放狗咬人了?”

岳敏之笑嘻嘻看了李书霖一眼,说:“都怪我们霖少不好,就不晓得我们丽芸是喜欢小狗的,早替我们小表妹买一只,不就好了?”

书霖借驴下坡,拍着丽芸说:“是表哥不对,你想要什么,小狗?表哥给你买一打,好不好?芳芸这只咬人的,是坏狗,咱们不要……”

丽芸低低嗯了一声,软软的伏在书霖怀里,好像被神仙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李书霖叹着气把她半抱半拉的带走。岳敏之吹了声口哨,莎丽好像一块石头,从厨房钻出来,撞进他的怀里,呜呜的叫起来。

芳芸把莎丽抱回来,小声安慰:“不怕不怕,恶人走了。”

岳敏之也摸它的头顶,说:“好莎丽,你不乖,怎么咬人了呀?”

被丽芸折腾的精疲力尽的婉芳看见他们两个哄小狗好像哄孩子,忍不住笑道:“我看敏之比丽芸还要爱这只狗。”

倩芸抱着胳膊笑道:“岳大哥眼里只有莎丽。”

“谁说的,还有麦昆!”岳敏之笑道:“跑起来快得像闪电一样的麦昆。那可是一条好狗,谁看见都爱的。我都不敢带出来见人。”

莎丽听到麦昆的名字,从芳芸怀里朝岳敏之的怀里钻。它这样一闹,芳芸抱不住它,不留心胳膊就撞到了岳敏之的肚子。年轻男人的腹肌又弹又硬,芳芸刹那间脸红似火烧。

岳敏之隔着衣服感受到芳芸的胳膊轻轻的撞了他一下,他手里一软,莎丽就滑到地板上。莎丽不甘心脱离他的怀抱,跳跃着还要扑进他怀里,就把还在失神的岳敏之撞倒了。

岳敏之咕咚一声跌倒在地板上,也闹了一个红脸关公。他两个一前一后都是红脸,一个借着牵狗避到厨房去,一个借着去洗手间整理仪容也走开了。

婉芳笑了几声,看见倩芸若有所思的表情,拐了她一下,说:“你这是怎么了?”

倩芸回过神来,笑道:“闹了大半天我都忘了,今天是菁姐的生日,我要去曹家赴跳舞会,回家换衣服只怕是来不及了。正在想要编个故事和她说不去。”

芳芸捧着湿漉漉的脸走过来,笑道:“我表嫂替我做了好多跳舞衣,都没有穿过,你来看看,喜欢哪件拿去穿。误了朋友的生日会只怕不大好。”

倩芸很想去,看着婉芳。婉芳笑道:“你们两个在我心里不分彼此的,快去挑吧。”

芳芸拉着倩芸的手到卧室里去,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又开了一条缝把婉芳也喊了进去。岳敏之洗了一把脸出来,听见三个女人在卧室里的嬉笑,觉得应当回避。他和黄妈说了一声,牵着莎丽,提着一茶炊的绿豆汤去寻伊万。

唐珍妮替芳芸做的衣服极多,再加上小舅妈寄给芳芸的巴黎时装,挂满了三个大衣柜。倩芸挑花了眼,觉得哪件都好,喊婉芳来替她挑。婉芳也觉得件件都好,只有有小半的衣服都太露肉,她指着一件皱眉,说:“这种衣服也只有姨太太才穿得出来。”

芳芸拿出几件严实的摊在床上,摆上皮鞋、手袋这些配件,笑道:“倩芸白,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不能抢主人的风头,不如穿苹果绿的这件罢。”

倩芸把她说的那件换上,芳芸又替她把头发打散,找出几个琥珀发钗替她夹起来,笑道:“这样就蛮好,要保险,还是穿白皮鞋罢。我有一个白的软皮手袋。”

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除了手袋,还有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倩芸全副武装起来,对着大穿衣镜里美丽的摩登女郎,有些发愣。

婉芳欣赏的看着镜中人,笑道:“这样很好。”

芳芸笑道:“还早,你去洗脸,我替你涮墙。”她跳起来找出两只没有拆封的纸箱,笑道:“阿哈,找到了,还能用两年。太太,我送你和倩芸一人一盒罢。”

她把一只盒子拆开,把嵌在盒子里瓶瓶盒盒倒出来,原来里面是一套化妆品。

婉芳捡起一只小粉盒,看了半天,笑问:“这个是法国货?我在先施看到这个,卖的可不便宜。”

芳芸笑道:“是吧,我小舅妈顶喜欢买这些东西送人。偏我也没什么机会用,就存下来好几盒。还有一盒的,太太回头带给我们大太太。”

芳芸平常确是不用这些东西。倩芸只当她是不会,没想到芳芸调朱弄粉也是能手,替她收拾了十来分钟,就给她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

镜子中的倩芸和她平常的样子差不多,也看不出化了妆,却明妍许多。倩芸欢喜的搂着芳芸,说:“九姐,你连这个都会,我真想不到。”

“学堂里教的呀。我在美国念的女校,比中西女中还要严些,里头什么都教的,小至缝补裤头,大到宴会招待,连见不得人的怎么留住丈夫的心——都要教的。”芳芸看着吃惊的两个人,笑着倒在床上,道:“中西女中也教的,不过要到最后一年。上回我和静仪好奇跑去从窗缝里偷听了一回,上课的情形差不多的,不过女学生们都羞答答的。笑死人了。”

倩芸又是得意,又是期盼在跳舞会上出风头,在镜子中摆出许多姿态,又害羞地捂着脸藏到婉芳的背后去,说:“我有点不敢去。小姨,九姐,你们陪我去那个跳舞会吧。”

婉芳虽然生了孩子,也还二十岁不到,对跳舞会很是心动。芳芸察言观色,笑道:“我不去的,我一个人都不认识,站在那里等人家来邀请才好跳舞,像傻子似的。太太,照美国规矩,小姐们去参加跳舞会,是要有个人陪着的,你陪倩芸去吧。”

她看了看婉芳的身形,挑出一套深红色的衣服丢到婉芳怀里,和倩芸两个人替半推半就的婉芳换上,又替她化了妆,三个人嘻嘻哈哈出来。

芳芸没有看见岳敏之,咦了一声,说:“岳大哥走了?不然正好叫他送你们去。我喊辆出租汽车来吧。”

时近傍晚,车行的生意出奇得好,芳芸一连找了四家都没有车子。倩芸有些着急的看着壁钟,说:“来不及了,我打给曹大哥来接,他今天是主人,一定在家的。”

芳芸想拦,倩芸已经拨通曹家。曹云朗恰好就在电话边,听说是到芳芸家接倩芸,只说芳芸也会来,喊了一个朋友开着两辆车去祥云公寓。

暮色中两个姑娘站在大门口,看不清长像。曹云朗停下车,对他朋友讲:“倩芸你认得吧?胡参谋长的外甥女,你别乱来。你把她两个隔开。那一个归我。”

他高高兴兴走近她们,没有看见芳芸大失所望,不禁问道:“九小姐呢?”

倩芸笑道:“我九姐有事,出不了门。我们快走罢。”

婉芳有些诧异他会问芳芸,又奇怪倩芸的回答,只好对他们两个都点点头。曹公子的朋友到底把倩芸让到另一辆车上,先走了。婉芳坐在曹云朗的车上,头一回和陌生男子单独相处,她很有些不自在,脸上微微渗出了汗珠。

曹云朗微微一笑,道:“小姨打扮起来,一点都看不出结过婚生过孩子。”

婉芳笑道:“倩芸怎么就先走了?这个孩子,要不是陪她,我也不掺和你们年轻人的聚会的。”

曹云朗哈哈大笑,道:“说不定我比小姨还大一两岁。小姨,你这样年轻就做了继母,可为难?”

婉芳笑道:“芳芸是个很好的孩子,从来不曾让我为难过。”

曹云朗的手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他想了一想,笑道:“小姨,小侄斗胆问一句,芳芸订过亲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