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除了咣当跌碎碗的响声,还有锅铲撞到锅底的声音。黄伯咳得满面通红进了厨房。过了一会,黄妈捧着一壶茶送到客厅里,说:“我们小姐说有些不舒服,请两位公子回家吃饭去。”
岳敏之马上站起来,说:“我走了。”夹着皮包就先出门走了。曹云朗目送他出门,在沙发上稳坐若泰山。黄妈顽固地站在沙发边,笑道:“我们小姐说有些不舒服,请曹公子回家吃饭。”
“好,我回家去。”曹云朗笑道:“我到家再给你们小姐打电话。”他站起来也走了。
黄妈关上门,吁了一口气,说:“我方才好怕岳先生会和曹二公子打起来。”
黄伯瞪了她一眼,说:“岳先生是文明人,怎么肯和旁人打架。”
“曹二公子也是斯斯文文的人呀。”黄妈笑道:“我看他待我们下人都蛮客气,他为人一定坏不到哪里去,九小姐,你说是不是?”
一直在出神的芳芸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恼道:“黄妈,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曹二公子。他要和你打听什么话,也不许和他讲半个字。”
“晓得了晓得了。”黄妈笑道:“不晓得姨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颜如玉的晕倒,一半是真被吓坏了,一半也是装的。她只说她晕倒,依着芳芸也喜欢做表面文章的习惯,必定要把这件事压下去。岂料芳芸连面都没有露一下。颜如玉越想越生气,索性装病睡在床上不起来。
俞忆白在南京住着,隔三岔五打电话回家,都是儿子接的电话。他问及颜如玉,谨诚照着母亲的吩咐说:“妈是受了九姐的气,气病了的。”
俞忆白不悦的挂断电话,对婉芳说:“教师也找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家罢。”
婉芳在这里住着,上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下不用管家务应酬太太们,她只住了小半个月就又胖了一圈。虽然在婉芳心里南京样样都比上海好,可是小毛头还丢在上海,她每天都想儿子,俞忆白说要回家她却是巴不得的,连忙赶着收拾衣箱回上海,两口子直奔樱桃街。
颜如玉一见俞忆白,就嘤嘤的哭起来。俞忆白和婉芳在南京住着,婉芳温婉顺从,事事都以他为先,却是称心如意的很。甫一到家颜如玉就哭起来,他就有些不耐烦,道:“你哭什么?”
“忆白,我晓得你心里是想女儿的。我前几天去喊她回家。谁知她和一群不三不四的公子哥儿来往的很勤快。我看不过眼说她两句,她就喊人拿枪比着我和凤笙,叫我们不要多管闲事,还朝我开枪!”
俞忆白皱眉道:“芳芸是我女儿,我还能不晓得她的性情?她向来不爱搭理人。你说什么不好,偏要拿女儿的名声来闹?颜如玉,下不为例。”
颜如玉愣了一下,哇的哭出声来。俞忆白好不容易从南京带回来的好心情消磨的一干二净。他喝道:“哭什么?我看你的心是野了,你不想在俞家呆着,走就是,没有人拦你!”
“忆白,你嫌我了?你讨厌我了?”颜如玉放下擦眼泪的手帕,冷笑着说:“我走!谨诚,你过来说,你是留在樱桃街和你爹一起,还是跟妈妈一起搬走?”
谨诚迟疑的看母亲,道:“我不要走,樱桃街有爹,有太太,还有小弟弟。”
婉芳拿着两大包礼物走进颜如玉的卧室,冲谨诚招手:“来,看太太给你带什么了。”
谨诚摇遥头,道:“太太,我不要礼物,你不要赶我和我妈走,好不好?”
婉芳手里的两盒礼物都跌到地板上。俞忆白瞪了她一眼,她涨红了脸问:“谨诚,你听哪个胡说的。”
谨诚的眼神游移而且闪烁,然转来转去都在颜如玉的身上。婉芳冷笑着哼了一声,说:“姨奶奶,你真是闲的发慌,什么不能做就偏要做什么。忆白,我可不乐意替你管教你的姨太太。”她说完狠狠回瞪俞忆白一眼,怒气冲冲的出去。
俞忆白候她走了,才冷笑着对颜如玉说:“你还赖在床上着干什么,走呀。你不是喜欢动不动就要带谨诚闹家出走?芳芸就是被你带坏的!”
颜如玉冷笑一声,道:“忆白,你要我走,不要后悔。儿子姓俞,我自然不能把他从你这里带走。我一个人走!”她从沙发床上爬起来,换了一件衣服,连贴身衣服都没有带,大步离开樱桃街。俞忆白紧紧扣住谨诚的手,不让他动。
俞忆白只说留着儿子,颜如玉就是再闹也不会舍得离开俞家,就没有想到她这一回和前几回全然不同,真个就穿着家常的旧衣服就走了。
他想把颜如玉喊回来,再转念一想,喊回来又待如何?倒不如假戏真做,就此和她一刀两断。
俞忆白考虑好了,慢慢哄谨诚说:“你外婆病了,你妈妈是怕我不同意她回去,才和我闹的。她回美国看外婆去了,候外婆病好了就要回家的。且安心等候。”
没有了颜如玉,婉芳讲话谨诚也听得进去,就是隔一两天闹一闹,也能哄得歇。樱桃街一天比一天安静不提。
颜如玉有了在洋行做大班的兄弟当靠山,自然不肯再退让做小,她拿定主意这一回一定要闹到俞忆白给她一个平妻的身分才肯回俞家,倒也能沉住气在丘凤笙的新公馆里住着。
这一天丘凤笙的老朋友阮梅溪来丘公馆玩,看见颜如玉坐在一边皱着眉头,关切的问她:“淑玉姐,你怎么了?”
“想谨诚了。”颜如玉笑道:“这个孩子自从生下来就没有和我分开过,我很是担心他呢。”
阮梅溪想了一想,笑道:“淑玉姐和姐夫吵架了?我倒是有个法子,又能让淑玉姐出口气,又能把谨诚带来和淑玉姐一块住着。”
颜如玉问他:“是什么好法子?”
阮梅溪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淑玉姐等着罢。我去找朋友帮忙。”他临时想出来的又能有什么好法子,总而概之两个字,就是——绑票,又把谨诚从俞家抢出来送回母亲身边,又能敲俞家一笔款子,与他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阮梅溪出来寻到两个小流氓,给他们几十块钱和一张谨诚的相片,叫他们去西童小学把照片上的孩子带到丘公馆,许诺事成之后再谢他们二百元钱。
这两个小流氓胆小不肯,阮梅溪又加付了两百块钱,他们才答应。两个小流氓平常穷得叮当响,突然手里有了钱,花起来很是大方。他们的对头,一个绰号王老虎的看在眼里,就盯上了他们。
一天中午放学,两个小流氓看准机会把谨诚从黄包车上抢来,还没有扛出半里,王老虎就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把他们围住。两个小流氓一顿好打什么都招了。
王老虎看见谨诚身上从里到外都是极好的料子,大喜,“这是老天爷给咱们兄弟们送钱来的。俞家是在樱桃街吧,给他们送封信去,拿十万现大银来赎人!”
俞忆白收到信,展开一看吓了一跳。他气的浑身哆嗦,把信纸拍到婉芳面前,说:“你看,你不亲自接送,孩子出事了。”
婉芳平白被说,很是委屈,她飞快的看了一遍信,也被十万现大洋的数字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道:“我给我大哥打电话去,看他可能帮得上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