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砸你家玻璃(1 / 2)

岳敏之对侍丽芸一向都是敬而远之,丽芸也是不肯和他打交道的。听倩芸讲楼下吹笛的人是岳敏之,丽芸冷笑着走回火盆边伸手向火,慢慢道:“咱们九姐真是有本事,哄着曹二少不算,还吊着岳大少不放手。我就不懂了,这位岳大少又没有家世又没有钱,怎么大伯娘也说他好,九姐也愿意和他好。”

倩芸脸上微红,她倚在窗边不吭声,全副精神远眺那棵法国梧桐树。

“十姐,原来你喜欢岳大少。”丽芸走回窗边把窗帘用力拉上。“你醒醒罢,姓岳的可不是好东西。”

“我……我哪有。”倩芸把自己藏在窗帘后,小声说:“九姐才是扑火的飞蛾。”

“她?”丽芸摸着脸颊,恨恨的说:“她不是走到哪里都带着保镖么,别人能随便下手?”

“还有谁看上她了?”倩芸一边问,一边不死心的掀起窗帘的一角,正好看见打横里一个黑影冲出来拦在芳芸前面,她连忙对丽芸招手,“快来,又有一个。”

“有什么好看的。”丽芸脸上现出鄙视的神情,“我顶讨厌她装腔作势,”她打了个呵欠,嘴上说不看,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凑到窗边和倩芸一起朝下看。

祥云公寓门口不远有一盏路灯,芳芸就站在灯光下发愣。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手持半块砖头的黑衣少年面露不悦,“女人,为什么半夜偷跑下楼?”他讲话的声音很响亮,在四楼都能听见。

丽芸忍不住笑出声来,拉开窗帘,指着那少年大声说:“十姐,这个破了相的穷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看九姐倒像是很怕他的样子。”声音又响又脆,分明是存心要让芳芸听见。

芳芸早就听出那是俞家十一小姐丽芸,她侧过头看到雁九手里的砖头,小声说:“砸她家玻璃。”

“好。”黑衣少年扬手,四楼十一小姐客厅窗户最上面一块玻璃应声而碎。

玻璃碎片四溅的刹那,丽芸和倩芸都尖叫起来。她们两个这样一叫,整栋公寓四层楼,几十扇窗户伴着各式各样的骂声次第亮起来。

雁九不悦的哼了一声,掉头就跑。芳芸有些犹豫的向前迈了两步,旋即回头,跟着雁九跑回公寓。

暂歇的笛声又起,这一回吹得不晓得是什么曲子,调子跳跃欢快。那吹笛人始终藏在大树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芳芸走到门口,步子突然间轻快起来。雁九惊奇的回头,芳芸轻声笑道:“快跑。”

从公寓门口到三楼的距离远大于从四楼下到三楼。芳芸虽然跑得快,还是被丽芸和倩芸堵在了门口。

“九姐,你心真狠!”丽芸拉着倩芸的手亮给芳芸看。倩芸的手背上有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

芳芸皱眉:“十一妹的心更狠,为了寻我麻烦,都不晓得先给你十姐包扎,是要叫你十姐流尽鲜血么?”

丽芸愣了一下,看向倩芸:“十姐,先回去,喊你家陈妈替你止血罢。”

倩芸还在迟疑,丽芸已经去敲对面的房门。芳芸趁机掏出钥匙开门,和雁九两个悄悄溜了进去,轻轻地,迅速地,把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陈妈开了门看见十小姐受伤流血,哪里敢担责任,马上就打电话去胡家寻大太太,大叫大嚷。在芳芸家的客厅里,都能清清楚楚听到她讲了什么。

黄妈有些紧张,关切的说:“九小姐,大太太到底是长辈。这样子怕是叫三太太难做人。”

芳芸冷笑道:“怕她们么?对门真上门来闹,我就把她家玻璃都砸碎。黄妈,捅开煤球炉烧开水罢。”

半个钟头之后,上门来的,除去一脸愠色的大太太和略显不安的婉芳,还有满面笑容的胡家舅太太和一位看着很是面熟的中年太太。后两位一进了芳芸更像学者书房的客厅,看见那几只顶天立地的大书橱和书桌磊得高高的草稿纸,都有些诧异。

芳芸满面的不高兴,穿着睡衣张罗拿点心泡茶,虽然态度殷勤,却是没有半点以往在长辈面前笑嘻嘻的样子。

婉芳接过芳芸递来的茶杯,笑道:“你穿这个冷不冷?我陪你进去换件衣服罢。”

芳芸顺从的让婉芳拉进卧室,婉芳借着换衣服的借口把卧房的门关上了,贴着芳芸的耳朵小声问:“看你,不高兴都摆在脸上。倩芸和你吵架了?”

芳芸摇头,说:“她今天有些奇怪,非要拉我去寻岳大哥,问当初办厂买机器款子的事。这个事和我们三房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自然不肯去趟混水。她在咖啡馆闹起来,说的好像那笔款子跟我们三房有关系似的。那里离着樱桃街近,我怕她乱说话闹开了不好收场,就泼了她半杯温咖啡,后来又喊了书霖表哥来给她台阶下,送她回家的。”

婉芳回想白天倩芸问她的那些话,依着倩芸的脾气确是会问芳芸。那件事让大老爷已经毫无名誉可言,若是叫倩芸坐实了那件事和三房有牵连,岂不是与忆白的前途也有碍?她不由皱着眉说:“她一向嘴快,你回绝的很好。那笔款子的事我也听你父亲说过,你爹不信是岳敏之做的。这笔糊涂帐倒像是……是人家找岳敏之背黑锅的样子。”

芳芸察言观色,看婉芳的神情是偏着自己了,连忙替她找个体面的台阶,“这个事吵出来不论和大伯父有什么样的干系,大伯娘都是为难的,倒不如糊涂到底,我们俞家大房和胡家面子上都能过得去。倩芸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就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

倩芸要拉着芳芸去问岳敏之,自然是因为岳敏之一向待芳芸很是殷勤的缘故。而从前大姐很是看好岳敏之,想来也是因为倩芸早心有所属。倩芸拉着芳芸去寻岳敏之,倒像是芳芸对岳敏之起了怀疑,可以令岳敏之恼她。可惜这个倩芸孩子到底年纪太小,不懂这个事炒出来于她自己和她母亲最有害。

一边是外甥女兼侄女,一边是继女。两个都是她喜欢的孩子,她也不好明着在芳芸面前说什么。婉芳理清思路,叹了一口气,说:“可不是嘛。”

芳芸低着头,慢吞吞换见客的衣裳。婉芳悄悄出来,笑道:“我方才问过了,两个孩子白天出去玩,抢着付帐吵嘴,晚上还赌气呢,想来陈妈看见倩芸割破手吓坏了。”

大太太板着的脸上现出笑来:“我说呢,平常倩芸和芳芸最要好,原来是为着抢付帐吵嘴,真是没出息。这个陈妈大惊小怪,误了我们一场好麻将。”

“打了四圈也累了,正好散散闷。”舅太太含笑看向那位中年妇人,“前面不远有个徽菜馆子办的很好,我们过去吃宵夜罢。”

中年妇人微笑道:“徽菜油腻,宵夜怕积食,就在家里随便弄点什么吃的好了。婉芳,你这间公寓顶下来多少钱?”

婉芳笑道:“是我们霖表少爷帮着办的,具体多少我也没过问,要问我们三老爷。”

大太太赞许的看了小妹一眼,笑道:“霖哥儿这个孩子真真是招人疼。说起来,他也有二十三四了?”

舅太太笑道:“二十六!旧年李家老太太拿他的八字去算姻缘,不是说他二十四?你们李亲家太太挑儿媳妇可够挑剔的,挑来挑去这么多年,就没有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