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颜如玉的声音陡然尖锐,“他想怎样?那是我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分给他!”
“那二十万英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芳芸笑道:“不过是我利用那帧照片和颜先生开的一个小玩笑罢了。先生别忘了,亚当不只是我的姨表兄,还是我的监护人。”
“我不信!”颜如玉心里一万个不想相信芳芸的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厉声道:“这样做与你并无半点好处!”
“你一不如意就来寻我的麻烦,我自然要想法子让你滚得越远越好。”芳芸笑道:“我想很多贪婪的人都不肯相信这只是一个小玩笑,他们宁愿相信你已经提走巨款。”芳芸不给颜如玉思考的机会,流利的说:“我会让亚当二十四小时之后宣布这笔款子被丘小姐提走,当然,你肯定拿不到一毛钱。你有两三万的外债,还要凭空分给那位南洋叔公一大笔钱,你拿得出来么?不如趁现在旁人还不晓得,远走高飞。”
“俞芳芸,为了赶我走,你设这样大一个圈套!”颜如玉神经质的笑起来:“我不会走的,我会讲那笔巨款是你勾结亚当提走的!我会和你打官司,我活不下去,也要拖你和我一起死。”
芳芸笑道:“那样只会让更多的人相信你得到巨款又不肯承认。我既然肯和你开这样的玩笑,自然设想周全,后头还有许多好法子可以轻轻松松对付你呀。你看,我拿一张不值钱的旧照片,讲几句话,就有人替我陷害你,多容易。”她讲完这句就将电话挂断。
颜如玉握着空响的话筒愣了许久,给亚当打电话。亚当并不像从前那样亲切客气,一听是颜如玉的声音,就说:“我将在明天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布这笔款子已经被丘小姐提走。”
明明没有让她提走款子,亚当偏睁着眼睛说瞎话。亚当的话证实了这件事是俞芳芸针对她设的陷井。颜如玉又后悔又愤怒。她用力扯断电话线,一边神经质的在包间里走来走去,一边思考对策。
明天一宣布那二十万英磅的得主,叔公必定会要她分钱。上海自然是留不得的,可是已经欠了两万多块钱的外债,身上只有几百块钱的现金,最多只能买两张到美国的船票。要避开叔公手下的耳目,就要花钱打点饭店里的听差,卖票的职员。不要提带着谨诚走,就是她一个人走只怕这点钱都不够用。若是把谨诚留下,不仅可以迷惑旁人,还会给俞忆白和俞芳芸带来麻烦。可是把谨诚留下,颜如玉又实在舍不得。她思来想去几个钟头,决定先悄悄离开上海到苏州躲一阵子。苏州离上海近的很,只要她藏的好,旁人决计想不到她没有走。她可以看机会随时回来带谨诚走,还可以伺机报复。
颜如玉算计完,先打电话订一张去香港的三等舱船票,然后收拾出一个小手袋,假装去码头接朋友,趁着人乱的当口上了一只到北方的船,悄悄的离开上海。
颜如玉交游广阔,彻夜不归是常有的事。丘凤笙管不到她也不想管她。叔公派的人盯颜如玉的梢颇觉吃力,只好换法子守在花旗银行门口。颜如玉不去花旗银行,自然那二十万的巨款还在。只要钱还在,自然不怕颜如玉跑掉。
第二天,沪上几张小报刊不约而同登有关丘小姐淑玉的消息,有的讲丘小姐携巨款离开上海,有的讲那笔巨款的继承人另有其人,丘小姐骗局败露连夜逃离上海,诸如此类众说纷纭。
到了傍晚,就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女学生到芳芸的卧室来寻芳芸闲谈。芳芸听出她们的来意,又是恼又是好笑,和吴静仪合力把她们打发走。
吴静仪候人都走了,忍不住问她,芳芸苦笑道:“这一向我表嫂在外地拍电影,我都没到我表哥那里去过。不是她们来讲,我都不晓得出了这样的大事。你问我我问哪个?”
吴静仪笑道:“二十万英磅的巨款呀,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就好奇的要命。”
“这位丘小姐过的好不好,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必要关心和她有关的事情。”吴静仪一脸不相信的看着芳芸。芳芸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老实和你讲罢,我是见过丘小姐的母亲玲珑夫人的,所以当时报上登她认亲的故事,我就心里有数了。”
“对呀对呀,我怎么就忘了她是世家出身。”丘凤笙和俞家的官司受到全上海的注目。曾有小报把玉玲珑的经历编成演义,生意极好。吴静仪想起她曾看过的玉玲珑的故事,恍然大悟。
初夏的傍晚,天空依然明亮。对面墙上的蔷薇花灿若云霞。芳芸将两根长辫子打散梳成一个马尾,夹着两本书下楼,在花墙边的石板凳上坐下自修。吴静仪晓得芳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才会这样,自然不会再寻她闲话,夹着书到植物园去了。
俞七小姐路过看见芳芸一个人,走过来笑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
芳芸合上书,笑道:“静仪有事寻她表妹去了。七姐,好久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俞七小姐扮了个鬼脸,伸脚给芳芸看,“我穿了一双高跟的鞋子,前几天去大新百货公司买的。对了,我在百货公司遇到十妹和十一妹了。十妹的功课其实还过得去,为什么跑去念那种不入流的平民女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