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芸有些紧张,不知不觉中指甲抠破桃子的皮,糊了一手的桃汁都不觉得。
“要是非要讲有关系也扯得上。”岳敏之停了一停,关切的看着芳芸。芳芸替他紧张的模样让他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他笑道:“曹三少曾找我买炸药,我替他引荐杜邦公司在上海的代理人。”
“与你又没有好处,还落人家闲话和曹家人打交道,真是麻烦。”原来是替曹家人引荐,这种事在生意场上再平常不过,果然是非要讲有关系也拉扯得上。芳芸抱怨了两句,放心跳起来寻抹布擦手。岳敏之在俞家的事上都不肯骗她,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跟她讲假话。
岳敏之微笑着说:“与我还是有好处的,第一嘛,赚了一笔还算丰厚的佣金;第二个好处么,曹家乱起来,曹二少就没空来烦你了,是不是?”
曹三少买的炸药不只把曹大少炸成了重伤,连曹大帅都炸死了,或者是曹大少自己的计划失误,或者是曹二少的人做的手脚。为了权势斗得死去活来,也是这种军阀人家的常态,曹三少就是不寻岳敏之,寻旁人一样也能买到炸药。这些事怨不到岳敏之身上。芳芸回想胡家和倩芸母女在曹家出事前后的言行,觉得胡大舅必定在其中起了作用,所以后来才会辞职做寓公。她想明白了,不禁瞪了岳敏之一眼,神情中喜欢的意思比责怪要多一些。
岳敏之面上微笑,心里很是担心芳芸会生气,得她这样的回应,晓得她是不会怪自己了,大乐,捡起芳芸搁在果盘里的那枚烂桃咬了一口,含糊的说:“真好吃。”
芳芸见他咬的是自己方才掐的那枚烂桃,情知她方才的紧张神情都被人家看见了,岳敏之分明是故意那样讲的。她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害臊,拣了一个黄李子在手里玩,小声说:“那个桃子不要吃。”
岳敏之装做没有听见,几大口咬完,把一个只剩几缕红丝的桃核丢到烟灰缸里,又眼巴巴盯着芳芸手里的李子,笑问:“那个你要吃么?”
芳芸把那个李子握得紧紧的,“盘子里还有,你自己拿。”
岳敏之看都不看果盘,只牢牢盯着芳芸手里那枚李子。芳芸只得把手里那枚李子递给他。岳敏之摊开手,把那枚李子纳入掌心,依然盯牢芳芸微笑。芳芸被他看的别扭极了,走到书桌边翻书,偏不肯看他。他们两个在客厅里没有言语,眉来眼去间似有无尽滋味。
雁九倚在小房间门口半天,都没人注意到他,不由冷冷哼了一声。
芳芸吃了一惊,连忙笑道:“快来吃水果。”
雁九没好气道:“不吃。女人,你嫁他。我走了。”讲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径直出门。
芳芸想和岳敏之解释“当初亚当和他约定他保护我直到我出嫁。”可是这样讲好像变相开口和岳敏之求婚,她涨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口。
岳敏之把玩着那枚李子,看着芳芸笑而不语。芳芸走到窗边巴着窗台朝下看。雁九在对面的林荫道上冲她挥挥手,拦下一辆黄包车,只留给她一个黑色的背影。
窗台上摆着一盆吊兰,花盆里恰好有几茎杂草,芳芸拨掉草茎,在手里揉着玩,就是不肯面对岳敏之。岳敏之笑嘻嘻的看着芳芸的背影,心里把“你嫁他”三个字再三咀嚼,却是越嚼越有意思,不觉痴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黄妈许久听不到动静,探头过来进来看看无事,缩回灶间剁肉骨头。嘭,嘭,嘭。芳芸突然轻声笑起来,说:“听讲你要来,黄妈一早就跑去买排骨,要烧酱排骨给你吃。”
岳敏之借着她这句话走到窗边朝下看,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八九岁的小学生趴在水门汀的地上拍画片,他笑道:“那孩子真就这样跑了?”
芳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岳敏之指的是雁九,她也拿不准雁九会不会回来,含糊着说:“他一向神出鬼没的,才来的时候总嚷着叫我快些嫁人,他好丢掉保镖的责任。”
“他不肯当保镖么?”岳敏之站在芳芸的左侧,正好看见她的微笑的侧脸。
“他欠伊万一个人情。”芳芸慢慢道:“伊万赶着要回国,又怕没有可靠的人保护我,就和他讲,要他临时保护我几天,直到我嫁人。你晓得的,中国的小姐十七八嫁人的很常见。所以——他是被伊万拐来的,当了我这么久的保镖,其实很难为他了。”
“事了拂衣去。倒是很有大侠之风。”既然已经将雁九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岳敏之就换了个话题,笑道:“我有个朋友觉得中国的卷烟生意极好,他起意要办个火柴工厂,邀我入股,我觉得火柴关系民生,倒是可以做得,你要不要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