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痛失爱侣 烈女发誓忠于结发情(1 / 2)

第三章痛失爱侣烈女发誓忠于结发情

壮士抱恙归来

●引言

先有妻子送郎上战场,后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梓琴来蜀后,从事抗日宣传工作,耳闻目睹,为无数同胞惨死于日寇飞机狂轰滥炸而义愤填膺,多次向上级要求上前线真刀真枪亲手杀死日寇而后快,终于获批准被调前线陆军某部。

怎奈书生文弱之躯,不堪战地劳累艰辛;然而,大敌当前,生死攸关,梓琴凭着抗日救国的满腔热情和坚强毅力,坚持、坚守,以至于身患大恙而不自觉,幸得军医明察,批假三月休病。故而,从军近三载,今日始作探家行。

送走了丈夫,翠民感到心里空荡荡的。萌生出一种孤独感和失落感。他揣想:丈夫到重庆后就会立即写信回来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眼巴巴地盼望着梓琴的来信。每天要对着四川重庆的方向默念梓琴的名字,静静地眺望一会。

就在丈夫走后十多天的某一日,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自行车的清脆铃声,翠民兴奋地蹿到门外。

邮差说:“你是吴翠民吗?”

翠民忙不迭地回答:“是的、是旳。”

“有你一封来自重庆的挂号信,你要签上自己的名字。”邮差边说边把打开的本子和一支水笔递过来。

翠民把自己的姓名签在邮差指定的位置,然后接过信封,谢过邮差……

她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一张三寸大小的黑白照片最先映入眼帘,照片中是自己多日未见的丈夫:身穿军装、英姿飒爽、面带微笑。翠民左右端详、爱不释手,差点忘了看信。

展开信笺,看到一行行熟悉而刚劲的文字,就仿佛聆听到梓琴的谈话,翠民感到无比亲切。

翠民吾妻:你与飞儿都好吧?请代问奶奶好。很想念你们。

我于六月下旬到重庆,被分配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成为负责抗战宣传工作的普通一员。我目前正参加军训,一切按严格的军事化,时间紧,要学的东西多,但我能适应,你们不必挂念。

只能匆匆写几句给你们报个平安。就此搁笔,祝你们一切安好。

此致

敬礼

梓琴写于重庆

一九三九年六月二十六日

战争年代,丈夫又不在身边,翠民总是与担心和牵挂相伴。看到来信,才感到安心。

一九三九年七月下旬,翠民又收到了丈夫的第二封信。急忙拆信细看,只见字里行间,充满一种肃穆的气氛,翠民立刻被深深地吸引了。

翠民爱妻:你好。

我写第一封信给你是六月二十六日,而今天写这封信是六月二十八日,时间相距仅仅两天,我为什么又要写信呢?是因为心情的悲愤难平,使我又一次提笔向你倾诉。

到重庆的这几天,我从各方了解到,从一九三八年二月十八日开始,日本鬼子对重庆进行了大轰炸。在此期间,重庆上空时常响起防空警报,老百姓“躲警报”、“钻防空洞”几乎成为生活中的常事。特别是今年的五月三日和四日两天,大轰炸后的场面惨不忍睹,比我们在湘阴看到的还要惨烈得多!

你不知道,重庆素来有“雾都”之称,主要是春季的雾大,多雾成了重庆防日机轰炸的天然保护层。但进入四月底,浓雾渐渐消失之后,重庆也就失去了其天然的保护屏障。日本帝国主义趁此机会制定了“五月攻势”作战计划,决定集中力量,对重庆进行猛烈空袭。

五月三日这天,日机二十六架空袭重庆,天上黑压压的一片,对地面轮翻轰炸,有六百多居民被炸死;第二天,日机继续对重庆进行轰炸,二十七架日机再炸重庆,除投掷□□外,还抛掷毒质纸烟。日军第一航空部队的轰炸机,利用傍晚时间,再度对重庆市区进行狂轰滥炸。日机轰炸的目标变成了重庆最繁华的商业区,呼啸而下的炸弹,将柴家巷、都邮街等十条主要街道全部炸毁。三分之一的建筑化为灰烬,三千多居民被炸死,英国、法国、德国的使馆也被轰炸,各有人员伤亡。

由轰炸引起的大火很快蔓延开来,全市陷入火焰的包围中。大火燃烧了近3天才被扑灭。民众为避免敌机的凶暴,于昨日向郊外疏散,人数达十几万左右。

两天的轰炸总计炸死市民3991人,炸伤市民2287人,炸毁房屋4871间,市民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二十五万人流离失所。因国民政府迁都过来而一度繁华的重庆市区顿时变得到处断垣残壁。

一九三九年五月四日和五月五日的《新华日报》。均以重要位置和头条大标题报道了“五三”、“五四”大轰炸的血腥场面,表达了对死难同胞的万分悲痛和对日本强盗的极度愤怒。

据我所在单位参加过助掩埋及救护的同志回忆。他们所到之处,消防队员在救火,烈火熊熊燃烧,烟尘遮天蔽日,街道边、瓦砾中死尸枕藉,到处血迹斑斑,惨不忍睹:担架队走过,柏油路上留下了一条条血滴的红线。尸体旁的一堆堆肠子,似乎还在轻微地蠕动;一条条血肉模糊的大腿横在路上,肌肉还在痉挛;一只只断臂被抛在路旁,有一只断臂的手里抓着一个精致小包,握包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许多树枝上挂着死难者的衣服碎片和地上捡来的断脚断手断头。

翠民:信写到这里已经很长,我实在不忍心再写下去了。惨剧还才开始,日机对重庆的轰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我打算过一段时期就向上级请求调往抗日前线,真刀真枪地杀日本强盗,为惨死的同胞们报仇。

最后,祝你及家人安好!

梓琴写于一九三九年六月二十八日重庆

看完信,翠民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这泪水,为惨死的同胞们而流,为思念与牵挂远方的丈夫而流。

丈夫的来信,勾起翠民对梓琴人身安全的牵挂。一连几夜,她都作梦。有时梦见天上几十架飞机追着一群奔跑的人轰炸、扫射,这群人中就有梓琴在内。有时梦见梓琴浑身血肉模糊,被人用单架抬着进了医院……

翠民考虑再三,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常给梓琴写信。在信中常提醒她提高战场防护与人身安全的意识。在通信全靠纸质信封的战争年代,分居异地的亲人只能通过写信而互叙近况、互诉衷肠。

翠民在信中这样写道:“梓琴:我当年在娘家只读了年半书,嫁到你们毛家后,搭帮你天天手把手教我读书识字,现在还真能有模有样的提笔写信,太感谢你了。俗话说得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远在重庆,我不能跟着你,你平常千万要多留神天上,把眼睛放高些看,把耳朵放远些听。为妻要是能像孙悟空一样会变就好了,变成一只力大无穷的大鹏鸟,飞上天去,把日本鬼子的飞机撞个稀巴烂……”

丈夫也偶尔回信。有一次在信中这样说:“翠民:为了请求调到抗日前线,我专门向上级打了报告,但领导一直不批,说我的毛笔字、钢版字都写得好,搞宣传少不得我。说要我培养出一个有我这样写字水平的人后,才考虑放我到前线去打鬼子。

另外,听说吾妹英早嫁到了长沙,不知男家情况如何?我们姊妹如今是爹死娘不在,幸亏二妈贤惠、能干,有她作主,我就放心了。生逢战乱年代,诸多不便,不能为亲妹送行,深为憾事。战争结束后,定当专赴省城看望……”

除了要操心远在重庆的丈夫,还要操心身处湘阴乡下的鹏飞、奶奶和自己。看似平静的毛家塅,其实每个人的心弦都没有完全松弛过,一旦看见天上有飞机过身,一旦听见远处传来飞机声,不管是什么飞机,全村男女老幼都会迅速集中到事先挖好的防空洞中“躲飞机”。要等到飞机完全走远了,天上看不见影子了,洞里的人才能出来。

平时,淘气的鹏飞喜欢跟其他小孩打架,有时,他被别人打了,翠英总是“趁热打铁,”训斥、开导儿子:“要想不被别人打,自己就不要去打别人。”有时,他打伤了别人,翠民也是“趁热打铁”,带着儿子上别人门赔礼道歉。

夏季,翠民最怕的是鹏飞背地里下到池塘打“枹秋”(游泳)。毛家男丁艰贵,若是鹏飞遭到什么不测那怎么得了?白天,翠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动声色;到徬晚给鹏飞洗澡时,便狠狠的用手揪大腿和屁股上的肉皮,虽然不会伤筋骨,但皮肉之痛难当,痛得鹏飞哇哇大叫。听到曾孙子的哭声,奶奶心痛了,于是出来阻扰和干涉,对此,翠民总会顺势转弯,对奶奶说:“今天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就算了,下次你还背了大人去洗‘枹秋’,我就冒得饭你吃,饿得你告饶。”

翠民深知,作孙媳妇的决不能与奶奶争吵。奶奶是心痛孙子,同时,奶奶一生,心头拥有不能生育的遗憾与痛楚,丈夫逝世后,她守寡守节,坚守毛家,视鹏飞如掌上明珠。像这样的祖辈是应当尊敬的。

翠民是个贤惠好客之人,全村的大娘大婶大姐大嫂大姑娘们,甚至小姑娘小男孩都喜欢来翠民家里串门坐人家。年长的不论自己姓什么,都喜欢以长辈身份叫她翠民,直呼其名。年少者如果不姓毛的,都喜欢称呼她为翠大嫂或翠姐;而毛姓者却因毛梓琴在毛氏家族中辈份最小,所以按长幼排序,毛姓中的小姑娘,翠民还应当喊姑,毛姓中的小男孩,翠民应当喊叔。所以这些小姑娘、小男孩干脆不喊翠民,而往往是翠民先喊某某姑、某某叔,然后她(他)们大大方方的答应一声:“嗯”。

客人们来了,总会受到翠民的热情接待,煎豆子芝麻茶、开纸烟,有时还会遇饭吃饭,翠民总是那么慷慨。如果有谁因经济困难而求助,她总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一把。

翠民已完全融入到毛家塅这个群体之中,成为受人欢迎、讨人喜欢的毛家塅人。与村里乡亲加强交往,还能冲淡自己对梓琴的思念之情。

几个月后,梓琴来信了,说是军情紧急,来不及多写,只写了短短几行字。梓琴从信中得知:梓琴的报告终于获得了上级批准,他已于写这封信的当天调往抗日前线陆军某部。

光阴荏苒,岁月匆匆,时间已进入一九四一年的阳历十二月初。眼看没多少日子又要过年了。

难得有冬季的小阳春气候,午后的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没有一点风。江南山乡的冬季,放眼望去,仍然给人青山绿水的感觉。

奶奶与翠民都坐在自家屋檐下晒太阳。翠民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梓琴是一九三九年阳历六月出门的,如今已有两年零六个月了。”奶奶屈指数道:“我记得梓琴是民国二十八年老历五月底去的,嗯,已有两年半了,也该告假回来看看。”翠民把纳鞋底的手停下,茫然地望着前方,眼中含着忧愁:“自从他调到前线陆军部队后,就经常走动,居无定所。他没时间写信回,我要写信又不晓得他的地址。他的情况到底如何?真急人啦!”奶奶安慰说:“翠民,吉人自有天相,我保证梓琴会平安回来的。”

正当祖孙二人低头你一句我一句地谈着梓琴时,突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奶奶、翠民,我回来了!”猛抬头一看,只见梓琴身着军装,提着皮箱和提袋笑吟吟地站在面前,翠民两眼顿时冒显出极大的惊喜,口中喃喃地说:“梓琴,你回来了。”接下来竟一时语塞,正如古人所说的:“胸中甓积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语无。”奶奶也极为高兴,她的插话打破了眼前的沉默:“梓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才我们正说你出去两年半了呢。”

“奶奶,您还敖食吧?”

“我还敖食咧,吃得、睡得,搭帮翠民照顾得好。”

“您是我们家唯一在世的祖辈,你老人家敖食,那就是我们后班子的福气。”

一旁的翠民面带幸福的笑容,她接过梓琴手中的皮箱和军用大提袋,带丈夫进屋。奶奶知趣地坐在原地晒太阳。

屋子里,梓琴伸出双手把翠民搂住,翠民抱住丈夫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久别重逢的幸福,仿佛凝结在这无言的拥抱之中,好一阵子之后才分开。鹏飞正在床上熟睡,梓琴俯身弯腰,连连亲吻儿子那红扑扑的脸蛋。

“梓琴,你这次回来以后还到部队去吗?”

“我这次是休病假,早一响得了重感冒,治好后落下个喜欢咳嗽的毛病,军医特批了我的假,要我休息三个月。上级同意我暂回家休养一个时期,过了年以后再看情况。”

丈夫的归来,使翠民变得兴奋而忙碌。她带着梓琴看了三个老郎中,分别按处方捡药,回家后认真按医生的交待熬药,并按时端给梓琴喝。屋子里弥漫着好闻的中药香气。除了服药,同时还注意了饮食营养。每天的菜都以荤菜为主,配以新鲜蔬菜,而且天天还变换着菜的品种花样,为的是促使梓琴早日康复。

有一天吃饭时,天真的鹏飞一边嚼着饭菜一边转过头问:“妈妈,咊哩爸爸回来后,我们就天天吃好多好吃的菜?”接着又转头问:“爸爸,你要天天在家里好吗?”鹏飞的问话让奶奶、梓琴和翠民都开心地笑了。

梓琴的臉上渐渐有了一点红润,气色好看多了。到了老历十二月二十几这几天,毛家塅的好多乡亲都拿着买来的红纸,前来请梓琴书写春联。翠民笑着磨墨,梓琴裁纸挥毫,字写得很好,大家无不称赞,屋子里洋溢着大年前夕的欢乐气氛。

梓琴英年早逝

●引言

苍天垂泪、大地低吟。夫妇已被阴阳两隔,白头到老成为神话。

天妒英才。梓琴年近二十六岁,正处于人生事业的关键时期,没想到无情的病魔却扼住了他的咽喉,让这个世界少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少了一个多情的丈夫,少了一个出色的父亲。凡熟悉梓琴的人无不为之痛心和惋惜。

棒打鸳鸯。翠民年仅二十六岁,正处于相夫教子,共同建立幸福家庭的关键时期,没想到无情的厄运夺走了她的丈夫,让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心如止水的寡妇,一个被人称颂的贞节者,一个逗人喜欢的女能人。

一九四二年春节过后,大年初二,翠民与梓琴带着鹏飞,到了翠民的娘家。当时娘家除了大哥大嫂和几个侄子外,还有五妹吴志明。亲人重逢,大家分外高兴。大哥热情的说:“梓琴,来就来,何必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呢,难得来的稀客,正头时月,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个把月。”翠民心想:梓琴还是当年取亲的时候来过这里,到了还没落坐,娶了亲便匆匆返回了县城,这次一定要让丈夫在自己娘家多住些日子。

正当几个侄子拉住梓琴的手要他讲抗日故事时,堂屋里传来大嫂的吆喝声:“吃饭啦,吃饭啦。”侄儿侄女听到后都客气的喊道:“姑爷,吃中饭啦。”

这是过年之后的正月间,每天的菜肴都比较丰盛,尤其是中餐,像眼前这桌菜就有:清炖母鸡、萝卜干炒腊肉、清蒸鲫鱼、酸菜扣肉、炒白菜、南瓜汤、还有一大碗糍粑。上桌后,大哥先后把两只鸡腿夹给鹏飞和梓琴,口中还客气道:“乡里冒么哩时鲜菜,对不住啦。”梓琴连连说:“大哥太客气了,有这么多好菜呢。”

大舅又转头笑着问:“鹏伢,大舅的饭菜好吃吗?”

鹏飞正在包口包嘴地嚼着鸡腿肉,好一阵才口齿不清地回答:“大舅的饭菜几好吃。”看到鹏飞那可爱的馋像,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翠民又带着一家人先后到了周家舅舅家、三姐慈英家和大姐厚英家。而二哥二嫂、满弟都在湖北宜昌,没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