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初。
过正阳门,姚广孝躬身作别,走下龙辇,离开队伍,径自沿着正阳门外的大道,向右侧走去。
跟随着龙辇的众官虽然诧异,但太子太师姚广孝行事从来都我行我素,龙辇里的皇帝都没有出声,自己这些人还是不要张嘴问询了。
锣鼓喧天中,队伍陆陆续续的走出正阳门,前头仪仗兵一路开到,不多时,已经走到正阳门外一里处的中和桥上。
秦淮河很长,起自长江,半绕着金陵城,自三山门外的水门穿入内城,沿着三山街附近一路东行,至济通门处的水门穿出,过正阳门外。
中和桥,就架在这一段秦淮河上。
今日帝皇出行,平常在河上串流不息的花船也消失了踪迹,秦淮河水安静了许多,忙里偷闲,连浪花都懒得翻腾,安静的像是一面长长的镜子。
随着朱棣又一次轻轻敲龙头扶手,龙辇停在了中和桥正中,整个仪仗队伍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祭祀之礼,讲究通畅安稳,本该不能停歇,遇山开山,遇水渡水,方示心诚。从洪武门出,一路到聚宝山上的大报恩寺,然后恭敬礼拜,这才是应该的。
可是这次出行,先是遇到了铁家小女儿,皇上被冷嘲热讽了一顿,还要没有出大乱子,现在又停在这中和桥上,身为礼部尚书,陈知礼心中虽然嘀咕不停,但还是忍着冲动,没有去催促皇帝。
明显的感觉的身边冷了起来,陈知礼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书读的多了,心思自然也通神,他知道,皇帝杀心已起。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个常年征战沙场且造反成功的老虎,现在老虎起了杀心,自己这只小老鼠,还是闭嘴为妙。
朱棣心烦意乱。
透过薄纱窗帘,向远处城墙边看去,依稀能看到一个黑衣老僧,低头缓缓的走着,走的很慢,却很坚决,没有回头。
“老和尚会死?”
相见相知三十年,亦师亦友,他是唯一一个自己可以敞开心扉对待的人,无论是正大光明,还是阴险邪恶,自己都可以毫无顾及的展示在他面前。
他是知己。
他和自己一样,不甘心一身抱负淹没在红尘之中。
所以他找到自己,告诉自己,
“我叫姚广孝,法名道衍,我是来辅佐你的,因为你肯定是未来的皇帝。”
朕很幸运,遇到了老和尚。
但老和尚会死。
即使见识过老和尚的神通,但朱棣依然很肯定,老和尚会死,或许是五十年后,或许是一百年之后,更甚至是二百年之后,老和尚终究会死。
可朱棣从来没有想过,老和尚今天会死。
对方是谁?假仙人还是真仙人?
“三保?”
龙辇左侧的郑和躬身应是,
“臣在。”
“对方是谁?”
“臣并未察觉到危险,所以不知,还请吾皇赎罪。”
朱棣默然无语。
三保和钟离先生一样,都是内江湖中的君临境,他都没有感觉到,老和尚却感觉到了,说名老和尚的修为要比他们两个高出来一线。
可对方的修为,最起码也要比三保和钟离九先生要高出一线。
“老和尚会死吗?”
“请皇上安心,姚师还有一个名号。”
还有一个名号?
朱棣想到什么,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也扬起一抹残酷又自豪的冷笑。
对啊,我是皇帝,只是一个武人,临死地也会拎着大刀会愤然搏杀。
更何况。
老和尚是,八臂哪吒!
“起驾。”
“是。”
郑和直起身来,对着前方扬声喊到,
“起驾!”
鼓乐声起,大风也起,龙旗猎猎,大队向聚宝山方向缓缓前行。
汉王府的门很大,也很厚。
朱红大门,寸木寸金的南海菩提树,既坚韧如铁,又散发异香,汉王朱高煦花了重金运到了金陵城中,从工部招揽来的大匠花费数月,才做成了两扇大门,如今是汉王府的门面。
但铁凌霜懒得敲门,所以她一脚踹了上去。
轰!
大门轰然崩塌,碎裂成片。
咔咔咔
巴掌大小的木片带着呜呜风声,好似利剑,向后面爆射而去,大门后的影壁瞬间被木片击碎,变成了一滩碎石。
铁凌霜看着转瞬间破败的大门,心下大爽,手按刀柄,大步向内走去。
走了几步,外院中的一对汉王府亲兵才从刚刚的爆响中反映过来,人影闪烁,将迈入院中的铁凌霜团团围住,刀柄出鞘,直指铁凌霜。
当先一人,穿甲带胄,面色如铁,拎着宽厚的大刀,对铁凌霜大喊,
“什么人!胆敢擅闯汉王府,你就不怕诛九族吗?!”